轉(zhuǎn)身離開。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一切聲音。

車子開出了一段又停在路邊，沈慕握住方向盤，手指有些顫抖，他捏住自己的脈搏，心率起碼上了一百。他放棄了開車的打算，摸出了煙和打火機(jī)。深吸一口，尼古丁讓翻滾的心緒緩緩沉淀下去，也沖淡了他回頭的沖動。

回去做什么？蘇知喬那樣的小少爺，真的有膽出柜？只怕是被爸爸mama罵上幾句，就要哭著乖乖回家了。沈慕惡狠狠磨了磨牙，煙蒂被嚼得不成樣子，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fā)泄出心口的那股悶氣，沈慕狠狠心，一踩油門，走了。

沈慕關(guān)掉了私人手機(jī)，每天自動自發(fā)地加班，生活里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給自己一絲喘息的機(jī)會。整整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再關(guān)注過蘇家的事，當(dāng)然，這并不妨礙那些閑言碎語飄進(jìn)耳朵里。

楚棠進(jìn)他辦公室遞辭呈的時候，他也沒有一句多余的話，拿起來簽了。

“你連句挽留都不說？”楚棠一雙桃花眼含嗔帶怨。

“我這里廟小，怕耽誤了楚哥。”沈慕語氣誠摯。

“哎，你是被小妖精迷了心了?！背臏惤丝此哪?，半真半假地埋怨，“我可一直最看好你的，就為了蘇家的小少爺，偌大的沈家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沈家那么大，也不是我說要就能要的?！鄙蚰胶笸吮荛_去，扯了扯唇角，“論能力，沈昭高過我，楚哥你……”

“打??！”楚棠半點調(diào)情的興致都沒了，拿起辭呈走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了頭，勾人地一笑，“聽說蘇家的小少爺出柜了，是不是為了你？”

楚棠沒等到沈慕的回答，關(guān)門走了。

一向被當(dāng)做擺設(shè)的酒柜終于被打開了，沈慕把83年的陳釀干邑當(dāng)成啤酒猛灌。酒精麻痹了神經(jīng)，他終于倒在地板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夢里也并不安穩(wěn)，一幀幀盡是蘇知喬的臉，翻個身，又夢到蘇知喬變成只黃白花的小貓，翻出軟軟肚皮撒嬌，他不為所動，用腳尖踢開它。小貓喵嗚了幾聲，像是看出他的鐵石心腸難以撼動，耷拉著小腦袋走了。沈慕又后悔了，拉開門猛地追出去，外頭是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一輛卡車迎面飛馳而來……

“……！”強(qiáng)烈的失重感襲來，沈慕猛地睜開了眼，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在黑暗里躺了會兒，等待心跳漸漸平復(fù)，昨晚發(fā)生的一切也終于回籠到腦子里。他發(fā)覺自己掌心里都冒了汗，喉嚨渴得冒煙，是宿醉的后遺癥。他從地板上爬起來打開燈，脫掉皺巴巴的外套，去冰箱里拿水喝。

半瓶水灌下去，整個人才算是恢復(fù)了知覺。他松口氣，冷不丁一串手機(jī)鈴聲響起，直刺人耳膜。沈慕撿起沙發(fā)上的手機(jī)，是一串陌生號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半。

沈慕接起電話：“喂？”

“沈慕！喬喬有沒有去你哪里？”黎秋陽劈頭蓋臉地問道。

“沒有。他怎么了？”沈慕心里閃過一絲不安。

“他跟家里出柜了，被他爸爸打了一頓趕出去了！他肯定去找你了，你別裝傻！”黎秋陽急得不得了。

沈慕下顎收緊，嗓音還是鎮(zhèn)定：“別瞎找，去他家找過嗎？”

“找什么??！他把錢包和鑰匙全交出來了，自個兒走的！他住的地方我也找過了，也沒去酒吧！現(xiàn)在阿姨和叔叔都快急死了！你說他大半夜的都能去哪兒啊……”黎秋陽絮叨著，手機(jī)那頭傳來急促的嘟嘟聲，被掛了。

沈慕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水瓶被他捏成了一團(tuán)，冷水淌了他滿手，滴滴答答地順著往地上流。他抹了把臉，告誡自己不要被打斷陣腳。

蘇知喬出柜了，不是一時沖動。在一個星期的拉鋸戰(zhàn)之后，他甚至離家出走了。為什么要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沈慕后悔了。在那天晚上，他就應(yīng)該站出來，牽著他的手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蘇知喬愛的那個男人。蘇知喬只應(yīng)該躲在他身后讓人寵著疼著，而不是獨自承受父母的失望譴責(zé)，一個人流落在外頭。

沈慕連衣服也沒換，拿了手機(jī)和鑰匙就開門出去。他打開門的時候，曾經(jīng)幻想過也許蘇知喬就坐在門口，像他每一次惹自己生氣后來求和的那樣，像只可憐巴巴的小流浪貓?？墒情T口空無一人。他怕蘇知喬會躲在哪兒，干脆順著樓道一層層找了下去，空無一人。

樓下的小區(qū)里，他一圈又一圈地找，這個點哪里還有人在，倒是驚跑了幾只流浪貓。

“誰在那兒？”一道手電筒的光打了過來，巡夜的保安警惕地看著他。

沈慕閉了閉眼，眼睛一時接受不了強(qiáng)光。保安看清他的臉，認(rèn)出是業(yè)主，忙收回電筒：“是沈先生??？對不住，您半夜下來找什么呢？丟了東西嗎？”

“是。丟了東西?！吧蚰叫乜诎l(fā)緊。

“很重要嗎？我?guī)椭野?？”保安熱心地道?/br>
“不用了?！鄙蚰綕暤?，轉(zhuǎn)身向停車場走去。

背后保安還在說道：“沈先生可擔(dān)心點，最近治安不好。剛剛還有個小青年在小區(qū)門口晃悠……”

“你說什么？！”剛才還失魂落魄的業(yè)主忽然回身，一把勒住了他的衣襟。保安被嚇得一哆嗦，結(jié)巴道，“就是個小青年，臉上帶著傷呢……”

“他現(xiàn)在人呢？！”

保安一指小區(qū)門口：“被我問了幾句，就走了?！?/br>
小區(qū)外樹影橦橦，風(fēng)吹過，樹葉摩擦著簌簌晃動。沈慕追出去幾步，就看見了前面拖著行李箱走著的人。蘇知喬走路的姿勢很有辨識度，慢吞吞的，姿態(tài)很好看，此時卻是垂著頭，像是被欺負(fù)了的小貓。

沈慕的心狠狠一顫，他張了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前面的蘇知喬心有靈犀般，忽然回過頭來。兩人隔著三四米的距離，遙遙相對。

路燈昏黃的光映照在蘇知喬的臉上，沈慕驚覺那張白嫩臉頰上居然多出了好幾道傷痕，看起來刺眼非常。蘇知喬僵在原地，貓兒眼慌張地左右張望，是他緊張時的慣有表現(xiàn)。沈慕的心反而忽然定了下來，抬腳向蘇知喬走去。

蘇知喬任由沈慕靠近，瞪大了眼睛，身軀緊繃著，像是隨時都可能奪路而逃。

越是靠近，沈慕就越是心驚。蘇知喬的臉上五道鮮紅指印，唇角也破了，看起來新傷疊舊傷。沈慕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抬手碰了上去：“誰打的？”

“嘶！”蘇知喬疼得一顫，又忍住了，眼里汪著淚不敢躲，“是爸爸。”

“為什么打你？”沈慕問。

蘇知喬瞪了他一眼，仿佛在埋怨他的明知故問，卻還是乖乖地回答：“爸爸要我把出柜的話收回去，我不肯。我說……我說我就是喜歡男人，改不掉了。”

“挨了打也不改？”沈慕撫摸過他的唇角，花瓣一樣的唇角破裂，映著白嫩皮膚看著格外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