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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山色有無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99

分卷閱讀99

    趙家被圈禁數(shù)月,門門道路尋盡,為了求存早就不要臉了,然千金散出去,卻沒一個人敢收,往日做出的人情也都成了廢紙,如此逼到了舉家投獄前,仿若一汪集聚江河的大洋終枯成了一口老井。趙家嫡媳抱著最后一試的心,再度托人入宮給她侄女兒送信,拉下老臉寫了觸目血書,欲叫侄女兒發(fā)發(fā)善心。然皇上早下令趙家一干信件不得傳入,故而去的人連宮門都沒進(jìn)著就被打死在了宮門口。

梁大夫說,那日他打乾元門放工出去的時候,外頭一地的血還沒洗干凈。

事出幾日后,圣旨下達(dá),終于到了捉拿趙家的時候,百姓聞聲蜂擁,堆山謝海般立在街頭看熱鬧。我與沈山山隨著臺里同刑部的十來個人一道去趙家守著官兵拿人,因所拿者是權(quán)極一時的趙太保一大家子,故監(jiān)官鎮(zhèn)場的還是我爹。

那時我爺倆兒僵下不少時候了,我爹來了見我站前頭,只瞥我一眼便掉開了頭,我也就也當(dāng)沒瞧見他。正兩相冷對著,街上一堆趙家的男女老少被帶出,官兵架著個失魂落魄披頭散發(fā)的婦人走來。

那婦人看見了我爹,又看見了我,竟瞬時像是三魂歸位一般,張牙舞爪要向我們撲過來。

官兵死命抓住她,然她卻掙扎了胳膊指著我,瞪紅了眼睛厲聲顫抖地罵:“稹三!是你!你這下作的坯子算個什么東西!——都是你這不要臉的妖精,都是你往皇上枕頭邊兒上吹風(fēng)才害我趙家滿門罹難!你欽國公府滿門上下都是心里生蛆的臭蟲!”她仰起臉來直直盯過我爹,向著旁邊兒所有官員百姓混亂瘋狂地笑起來:“……他們欽國公府好啊,好得很啊!你們知不知道?他稹太傅的三兒子,是皇上的男寵!——”

此言宛若驚雷往人堆里一砸,霎時砸起人聲沸騰。須臾中,那些聲音好似燒開了水潑在我身上,周遭視線也頓如鋼針一般扎來。

“……她說誰?欽國公的兒子?”

“哎哎哎,就前面他們御史臺的?!?/br>
“是三兒子?……哦,從前是皇上的侍讀罷?”

“那難怪了,瞧瞧他那模樣兒——就住在一宮里,也難怪吧?”

我皮rou全都灼痛,內(nèi)里卻是極度的冰,虛浮倒退一步,全賴身后一雙手急急架住我肋下:“稹清你別慌……別慌……”

耳邊我已聽見我爹咬著牙怒斥一聲:“還不塞了這瘋婦的嘴,把她帶走!”

而那婦人被塞上嘴之前,都還在滿容猙獰地罵:“新皇有眼無珠??!竟讓這賤骨頭領(lǐng)人把我趙家給滅了……哈哈哈哈哈……我看這天下也不長了,不長了!……她在宮里見死不救大義滅親又怎么樣?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機(jī)關(guān)算盡自作多情,還不是爭不過一個男人……”

終于她被官兵扯過布頭塞了嘴,一路經(jīng)過我去,卻還在回頭看著我嗚嗚作笑,那笑聲像是寒夜枯井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卡在我脖頸上——

叫我壓迫,叫我窒息。

官員交頭接耳同平民指指點點的說道都開始在我耳中嗡嗡作響,就連沈山山扶著我說了什么我都漸漸聽不清了——

我喉間發(fā)緊腦中發(fā)麻,連眼底都泛起一絲黑,幾乎立時就要暈厥過去,可那時候看著站在我前面不遠(yuǎn)的我爹,我卻能死命打脊背上擰起來一股倔勁兒,還強(qiáng)撐著一雙腿不晃不軟不倒下。

我始終還站著,昏花中,我爹已冷著臉從我跟前兒漠然走過,連一眼都不看我,更一句話不講。

官兵還在徐徐押解著趙家人等,沈山山忽然把我換到他身后去擋住,他握了我手的指頭收緊起來,我這時候終于聽清他說:“別慌,他們現(xiàn)在看不見你了,稹清,咱們馬上就能走了……”

我把目光從爹的背影收回來,手指漸漸回了些力道,終于使出些勁,將沈山山稍稍拉回來。

我跟他說:“山山……讓開吧,這事兒你別替我擋?!?/br>
“往后,你都別再替我擋了。”

第73章山色有無

【佰柒肆】

有個夢我是從十五歲開始做的,從我還不那么鐵了心要跟了皇上的時候。

夢的一開始若不是宮里祝宴百官皇親都在的時候,則一定是外邊兒鑼鼓喧天的大街上嘈嘈雜雜堆了許多老百姓的時候,我周遭必是圍著我從小到大在京城里見過或沒見過的、相熟或不相熟的、認(rèn)識或不認(rèn)識的、說過話兒或沒說過話兒的所有人,很多人,可那刻他們竟像是都熟識我似的,忽而就能說道出我一輩子的所有事兒,也都是壞事兒。

夢里無論哪種開始,總會不知從哪兒突然沖出個宮女兒太監(jiān)或其他什么我壓根兒記不起臉的小角兒,力拔山兮氣蓋世地奮力朝那所有人叫上一聲:“你們聽好了!欽國公府的老三是個分桃兒斷袖的男寵!勾引東宮太子罪不可恕!”

接著官兵便來綁了我,縛起我雙手將我拖走的時候,我總能看見皇上被一眾的官兒啊妃的圍起來,他也總會想掙開他們過來救我——他每一次都掙得極盡了氣力,每一步都走得難到了極點,他卻一直往我走。

可那些人還是太多,他根本走不完來救我的那段兒路,到后來他擠得赤紅了眼睛,便怒斥起逮我的官兵,大意是道:“你們給朕停下!朕命你們停下!”

可圍著他的所有人又會叫:“不許停!快快砍了稹三!”

每每此時,擋在皇上最跟前兒的必然必然是我爹和哥哥們,多數(shù)時候我爹手上還拿著把大刀或長劍。他們竟也不聲不響站在所有人當(dāng)中,擋著皇上的步子,冷冷望向我,卻站得同皇上真正地近,看得我心驚。

旁人皆道他們是大義滅親清君側(cè),然我知道他們不是,便卯起力氣一味兒同皇上疾聲地喊:“我爹要反!爺,欽國公府要造反!你要小心!”

——可到這時候我卻已然知道是夢了。若不是夢,再借我一百個膽子一百年我也喊不出這話。

但夢里場面倒是真真兒的,我依舊還是被帶走,不出一會兒便會被扒了錦衣環(huán)佩押到菜市口兒,身上纏滿了麻繩口中堵了臭布,脖子擦凈了耷著腦袋,毫無尊嚴(yán)地跪在眾目睽睽下。

那時若一抬頭,就會看見沈山山跪在我對面兒的場外看著我哭,哭得滿臉通紅幾乎接不上氣兒,還一勁兒要沖進(jìn)來。

如此他爹和他表哥定是抱著攔著不許他過來,他就只能死命掙扎著哭得更加聲嘶力竭,雙眼望著我大聲叫我的名字:“稹清!——稹清……”

這時候我也總會覺出是夢。

畢竟沈山山知事兒很早,人一貫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