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武器。明誠拿槍對著他，眼睛狠狠瞪著低聲喝道：“頭抬起來！”

對方舉著手，真抬起頭，明誠嚇一跳。

竟然是劉戈青。

“什么人！你也不怕死！”

劉戈青一臉血泥，十分平靜：“我來賭一把。賭你……是不是毒蛇?！?/br>
明誠的手非常穩(wěn)，槍口黑洞洞地比著劉戈青。深夜街面上突起嘈雜，車響狗叫的。

“你還真是異想天開?！?/br>
“我異想天開，你怎么不開槍？”

“七十六號的老手段了。用叛徒釣嫌疑人。他們真是捉你的？抱歉我可不知道什么是毒蛇。走過去，蹲下。”

劉戈青舉著手：“我腿上有傷，蹲不下。”

明誠食指扣著扳機(jī)緩緩?fù)聣海骸按竺ΧΦ呢笆啄挠羞@么脆弱。抱頭蹲下。”

劉戈青微微咧嘴：“要么你現(xiàn)在就開槍?！?/br>
“你好本事，能翻進(jìn)翡翠俱樂部?！?/br>
“我大名鼎鼎匕首，這有什么難?！?/br>
門外有人敲門：“誠先生，您沒事兒吧？七十六號搜逃犯，說在咱們這兒。”

明誠還是舉著槍，背對門板：“你讓他們進(jìn)來試試！”

“沒辦法，日本憲兵隊的狼狗直往大門里撲，怎么辦誠先生？七十六號非要搜查！”

誠先生咆哮：“一幫廢物！等我下去！”

劉戈青覺得有趣，站著一動不動，明誠一腳踹到他腿上的傷，劉戈青悶哼一聲抱著腿倒地。傷是真的，明誠那一腳隱約聽到一聲響。

“cao。”劉戈青咬牙切齒。

匕首逃跑，全城搜捕。從日本憲兵隊借的幾條狼狗前腿蹬得俱樂部玻璃門咣咣響，就要往里撲。俱樂部里光線太亮，往外看，黑沉沉夜色里只剩下幾點(diǎn)幽幽的狼狗眼睛和幾副鋒利的犬牙。跳舞賭博的人嚇得不輕，誠先生一路從二樓下來，抄起一把步槍瞄玻璃門外面的人。俱樂部管賬立刻上前拉：“誠先生您別沖動，千萬別沖動！”

馴養(yǎng)狼狗的人看誠先生下樓，把狼狗們拉遠(yuǎn)。梁仲春站在玻璃門外笑得十分尷尬：“誠先生?！?/br>
誠先生咬牙切齒：“明樓想除我，用得著明火執(zhí)仗的？”

梁仲春沒想到誠先生冒出這么一句，有點(diǎn)接不上茬：“……??？不是，誠先生，我們在搜捕逃犯?！?/br>
誠先生笑：“好理由，大晚上的又是槍又是狼狗？”

梁仲春一腦門子汗：“這日本憲兵隊借來的狼狗，不知道中什么邪了！”

誠先生往前走兩步，隔著玻璃門用步槍比劃梁仲春：“日本憲兵隊的？很好，給我去打中井隊長的電話，問問怎么回事！”

梁仲春轉(zhuǎn)身，哄雞一樣揮手：“走了走了！”

其他人傻眼：“不搜匕首了？”

“匕首沒在里面！”

“那這狗……”

梁仲春不耐煩：“誰知道是不是這狼狗犯煙癮順著味兒來的！”

馴養(yǎng)狼狗的日本人聽不懂中文，梁仲春對著他諂笑兩聲，撤退了。

誠先生在他背后喊：“告訴姓明的！下次找茬換個理由！”

梁仲春心里怒罵：“滾你媽蛋！”

誠先生扛著槍回樓上。舞客煙客靜默地看著，一絲聲音都沒有。

劉戈青被他捆了個結(jié)實(shí)，還在地上倒著。誠先生蹲下來用手指戳他腿，劉戈青壓低嗓音：“你他媽干嘛？”

誠先生冷笑：“居然能從七十六號跑出來我可不信?！?/br>
劉戈青把臟話都吞掉：“七十六號內(nèi)訌了，南京多了個七十六號。我聽看守那意思，李士群要完了。”

誠先生深信不疑：“哦。”

劉戈青沒辦法：“我被捕之前明臺說，他的兩個哥哥都可信?！?/br>
誠先生笑容不變：“媽的，你真會找理由?！?/br>
趙卉林坐在醫(yī)院辦公室里值班。他坐得筆直，對面立著一根輸液架。輸液架上掛著一套衣服。日軍軍裝。

日本軍醫(yī)院急缺醫(yī)生，特別外科。趙卉林醫(yī)術(shù)多年盛名在外，誠先生推薦他去軍醫(yī)院巡診，軍醫(yī)院馬上就答應(yīng)。進(jìn)出軍醫(yī)院必須穿軍裝。趙卉林對著日軍軍裝看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趙院長穿著日本軍裝坐著日本軍車離開醫(yī)院。

整個醫(yī)院的人看傻了。

誠先生請求趙院長幫忙時趙院長冷著臉：“你可真會惡心我?！?/br>
誠先生苦笑：“抱歉?！?/br>
趙院長看他手里的日軍軍裝，很平靜：“你可能不信。希波克拉底誓言對我來說是廢話。我個人的立場和原則很堅定。”

誠先生只能閉嘴。

過了很久，誠先生輕聲道：“我們做這樣的事，不是因?yàn)槲覀冊敢?，而是不得不這樣?？傆幸惶觳挥迷龠@么惡心自己?？傆幸惶??！?/br>
134.

那人坐在明樓對面。還是那個德性。死著臉，沒表情?？戳藢⒔?，從法國到上海，這紋絲不動的面皮竟然有一絲絲安全感。

明樓不想跟他廢話：“中統(tǒng)那邊的消息，廣州地下黨全軍覆沒？”

“廣州地下黨被中統(tǒng)破獲。里面有中統(tǒng)特務(wù)的潛伏。為了南方局的事周先生已經(jīng)住院了，延安要求他休養(yǎng)。”

“這就是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到家里的原因？”

對方?jīng)]回答。

明樓直直地看他：“延安到底怎么了?！?/br>
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搭檔，配合完美，將近二十年。他看著明樓從愣頭青成長到明長官，他對他有感情。

那人吐一口氣：“軍統(tǒng)和中統(tǒng)對地下黨的滲透超乎你想像。而且共產(chǎn)國際解散，姓蔣的鬧著要解散共產(chǎn)黨，斗爭形勢異常艱險。延安到處抓‘扛著紅旗反紅旗’的紅旗黨，所有白區(qū)的地下黨都有嫌疑。目前的口號，‘白區(qū)來的都是特務(wù)’，挨個‘甄別’。”

明樓一時間有些無措：“我不是紅旗黨。”

那人沉默。

“其他地方的地下黨陸續(xù)被往回召難道是為了甄別？”

沒有回答。

“最后一個問題。黃花塘怎么回事？”

那人站起，戴上帽子：“我能回答你的只有一句：永遠(yuǎn)不要問。”

他轉(zhuǎn)身要走，明樓眼睛發(fā)紅，往上看天花板：“物資和金子……新四軍收到了么?！?/br>
“收到了。謝謝。”

明樓來到墓地，明家?guī)讉€人，一排。父母合葬。明鏡。明臺。jiejie在照片里溫柔地看著明樓，她不說話，只是笑。明樓戴著墨鏡，拄著文明杖，低頭不語。

明鏡墓碑前有一束花。紫色郁金香，正在盛開，花瓣上帶著朝露。明鏡以前在讀書時參加鋼琴比賽，在幕后收到一大從紫色的郁金香，張狂地表達(dá)著無盡的愛意。她抱著花，笑得春天醒了。

“從前鳥類獸類開大會。蝙蝠不知道去哪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