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明堂哼一聲，面上浮起一絲自得。

“那……我哥呢？”明誠用圓眼睛看明堂：“他……在上海么？”

明堂嘆氣：“不是不告訴你，是我也不曉得。他回國根本沒回上海，也沒告訴你姐。通知我是因為知道我有赴歐計劃，提前拜托我來看看你。你哥這個人……從小主意大，滿腦子不知道想什么。你別不信，我看見明臺就想起他小時候來。這下好，明臺也開始了，天天神神叨叨，滿嘴主義理想。你姐把你哥書房的鎖換了三回，不管用，照樣撬鎖進去看?！?/br>
幸虧被我背到法國來。明誠咳嗽一聲：“家里人好，就好，明堂哥你來法國是為了香水生意嗎？”

明堂突然問：“你什么專業(yè)？”

明誠一愣：“土木工程。”

明堂點頭：“好專業(yè)。你可以修習(xí)一點化學(xué)，幫我調(diào)配香水。我雇用你，不必去賣假畫了?！?/br>
明誠羞澀：“就別提賣假畫這事兒了。我沒坑人，賣的時候都只說是高仿的。”

明堂笑一聲：“我那個百貨公司的經(jīng)理要有你一半本事，我也省心了。你……好好念書，開闊眼界是對的。我們……明家的孩子，不必如此折騰自己，學(xué)成回國就來公司幫忙吧?！?/br>
明誠垂下眼睛，這一回，真感動了。

與明堂分別，明誠雙手插著褲兜在街上溜達消食。一陣風(fēng)吹過，有枯黃的葉子飄落。又到秋天。法國的秋是天高云淡下淡淡的藍色和落葉的金色，嚴(yán)冬來臨前盛大輝煌的告別演出。

這樣歡快哀傷。明誠站在街邊，神情憂郁。

這一夏天，又他媽長了。

明誠的身高保持著均勻的增長速度。他基礎(chǔ)不好，起點太低，幼時營養(yǎng)不良嚴(yán)重比同齡孩子矮小非常多，一直恐慌自己長不高。十四歲之后開始抽條，就……停不下來。

所有衣服只能穿一個季節(jié)。明樓的舊校服，和當(dāng)初買的棕色格子外套，早就不能穿。他的肩膀終于張開，不是以前瑟縮的夾肩，有了平直英挺的線條。明樓告訴過他衣服必須合身，否則不要穿出門?？芍棉k衣物都是錢。

突破一百八十一厘米，差不多了。明誠心想，停吧，長高一厘米的成本太大了。

正想著，突然有人跟明誠打招呼：“明誠，很久不見?！?/br>
明誠聽聲音耳熟，轉(zhuǎn)臉一看，嚇一跳。

譚溯嬴。

自打來了法國，差點忘了他。一開始是大哥和他聯(lián)系，節(jié)日生日問候送禮的。后來大哥不再提他，只說避免尷尬，明誠沒多問。

和明樓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形燒灼明誠的神經(jīng)。他捏捏鼻梁：“大表哥?！?/br>
譚溯嬴點頭微笑：“遇到了，我請你喝東西。”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喝白不喝。明誠點頭：“謝謝大表哥?！?/br>
明樓被叫去戴笠辦公室，出來之后神情自若。王同學(xué)眼神火熱上下掃描他，失望發(fā)現(xiàn)明小開全須全尾什么都沒少。

除了王同學(xué)討厭明樓，其他人對明樓的觀感還是不錯的。明樓新得個外號叫“明圣人”，平時修身養(yǎng)德，馬上就要得道了?？此馁|(zhì)彬彬的樣子，搏擊格斗居然不弱。真戰(zhàn)場上下來的老兵在他手底下都占不到便宜，因此都很服氣。

軍官們自己分陣營，黃埔系看不起雜牌軍，兩大陣營天天斗。雜牌軍主力的王同學(xué)戰(zhàn)斗力非常高，時時刻刻斗志昂揚，堅決貫徹士可殺不可辱這一原則。

明樓是真的覺得這兩幫人有病。

知識分子們也抱團，沒辦法，古來武夫和文人就水火不容，這一點歷史更悠久。明樓第一次在格斗課上露了一手，被教官大為贊賞，其他非軍營出身的學(xué)員們就往明樓身邊湊，起碼混個安心。

晚上同寢的人睡不著，朦朦朧朧聊訓(xùn)練班畢業(yè)之后干什么。明樓旁邊的人悵然：“當(dāng)政工輔導(dǎo)員，要想混到團一級以上非黃埔系不能。也怪不得黃埔系誰都看不起，你知道現(xiàn)在嫡系軍隊里高層政工主管都只要黃埔前六期吧?！?/br>
“想那么遠干什么。戴老板讓干嘛干嘛，咱想太多也沒用。”

“明圣人你有過打算么。”

明樓閉著眼：“政工文職不敢想?！?/br>
“我覺得你可以，你文化課成績那么好?！?/br>
訓(xùn)練班的文化課是從中央政治學(xué)校抽調(diào)教授過來講，，，，這些政治類，還有，，，這樣的經(jīng)濟類，以及捎帶的數(shù)學(xué)歷史外語類。明圣人政治理論一套一套，敞開了發(fā)揮教授都不一定講過他。經(jīng)濟是本專業(yè)，數(shù)學(xué)歷史外語都是基礎(chǔ)底子。令很多人驚奇的是王同學(xué)成績也不差，算得上很好。大家還以為他不識字呢。

王同學(xué)的好勇斗狠體現(xiàn)在各個方面。打架玩命，念書更是玩命。

聊著聊著聊到情人。老家有個美麗溫柔的姑娘，自己不得不辭別她來參軍——反正大家都深受西班牙古典騎士的毒害，沒有也要編一個在遙遠的遠方求而不得的人。

“明圣人你有沒有啊？”

有。

不大溫柔。

也不是姑娘。

不能求。

“家里給定親了。也就不想那沒用的了?！?/br>
譚溯嬴和明誠坐咖啡廳露天座，明誠尷尬：“一直沒聯(lián)系您，是覺得不好意思麻煩您……”

譚溯嬴微笑：“我理解。你大哥的意思是，避免打擾我，避免尷尬。因為，我結(jié)婚了?！?/br>
明誠震驚：“??？”

譚溯嬴晃晃手指，無名指戴著戒指：“結(jié)婚了。去年的事。”

明誠愣愣地瞪譚溯嬴。譚溯嬴看一眼自己的戒指，商行里買的流行款，平淡無奇。

“中國人，也是上海的，前年來法國留學(xué)，她很熱情地追求我，我覺得她條件不錯。家里同意，就結(jié)婚了?！?/br>
就結(jié)婚了？明誠一直以為結(jié)婚是件大事，沒有這么輕描淡寫。譚溯嬴講了一件事，他結(jié)婚了，然后平靜地喝咖啡。

明誠忍住心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幾乎沖出來的話。

那我姐呢？

吃了一頓飯，喝了一杯咖啡，一天過去。明誠回到住處，開門倒床上。暮色四合，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懷表，放在自己胸口，看懷表跟著自己的心跳顫動，幾乎能聽見懷表毫不留情剪切時間的聲音。一秒一秒，就過去了。

經(jīng)不起等。

什么都經(jīng)不起等。

等得久了，心就冷了。

33.

美國的經(jīng)濟危機還是有波及中國，只是……中國本來就在泥塘底，整體上實在是沒地方跳水。上海倒是真的被放了血，民國十八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