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如在你院子里喂喂魚養(yǎng)養(yǎng)花呢。”

    “我絕不笑話你。” 李韻笙剛說完，聲音一頓，驚喜地問：“韻春，你這是答應(yīng)了？”

    “嗯?！?nbsp;盛春輕輕點頭。

    人一旦想通，原來的死路也不過就那么回事兒。

    他不想再和自己過不去了，再說他們又還剩多少時間呢？

    “但師兄你別告訴別人我是辛韻春。原來的師兄弟們有緣見面就見，沒有緣分也不要刻意強求了。我只想當(dāng)個普通的老頭子，就讓辛韻春留在大家美好的回憶里吧。”

    李韻笙扭頭，盛春笑得溫和又坦然，眉眼間明明還有當(dāng)年的風(fēng)姿，他鎮(zhèn)重地說了一聲好。

    兩天后，盛春出院，李韻笙和盛慕槐陪他回槐下鎮(zhèn)收拾行李。

    還沒到院子門口，李韻笙已經(jīng)對著那兩個大煙囪搖頭，等進(jìn)了小院，見到庫房外凌亂堆放的布匹衣料，和盛春小屋旁扎得整整齊齊的廢品，李韻笙的心酸與自責(zé)又彌漫上心頭。

    韻春以前哪里受過這樣的苦。他曾經(jīng)是多么精致的一個人。

    如果當(dāng)初他反抗的激烈一些，師弟是不是就不會獨自一人離開首都，在大西北掙扎？可很多事沒有如果。

    盛春卻坦蕩起來。他扶著輪椅自己站起，在盛慕槐的攙扶下走進(jìn)小屋，對李韻笙說：“除了槐槐送我的禮物，這里也沒什么值得帶走的東西?！?/br>
    他走到那只裝了他當(dāng)年行頭的盒子前，仍然虛弱的手留戀地?fù)崦猩w。他不再怕這只盒子了。

    李韻笙走到他身邊，盛春指著那只竹笙笑著說：“師兄，這是你加上的吧，這么多年你畫功見好了?！?/br>
    李韻笙還有些不好意思，虎著臉罵道：“那個邱博洮就是故意磕磣人，選了咱們春笙社的標(biāo)志卻不帶上我?？伤麆e忘記了，春笙社就是你我兩人名字的縮寫，他能避得開嗎？”

    盛春笑了：“師兄，您今年貴庚??？” 怎么還跟小孩兒一樣吃起醋來。

    李韻笙不說話了，上前去抱起那只盒子：“你在屋里歇著，這些寶貝我給你搬出去?！?/br>
    ***

    盛春走得那天，于學(xué)鵬全家包括薛山都來相送了。他們已經(jīng)知道盛春的真實身份，但是對他親近的態(tài)度并沒有任何的改變。

    “老盛啊，你去首都可別忘記咱們槐下鎮(zhèn)的老伙計，我年紀(jì)也不小了，還想多看見你幾次呢?！?nbsp;薛山說。

    “老薛你放心，我過年過節(jié)都回來，槐下鎮(zhèn)可是我的第二老家，也歡迎你們來首都找我。還有班主和雪梅，沒有你們我可能都不在啦。我應(yīng)該再次真誠地向你們道一聲謝。”

    說完，盛春站起來朝于學(xué)鵬和李雪梅鞠躬，這可把兩人嚇一大跳，他們一邊回禮一邊避開，又叫李韻笙李老快把盛春給扶住。

    盛春雖然站不了太久，還是堅持和所有人一一擁抱，這才上了火車。

    ***

    盛春到首都再次做了CT檢查，結(jié)果顯示他腦部的病灶全部消除，身體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

    這結(jié)果讓李韻笙萬分感嘆，這次真是老天爺開眼了。

    盛春于是搬入了萬順胡同，住進(jìn)了李韻笙不大的家。

    這四合院現(xiàn)在的狀況比自己住得倉庫好不了多少，到處亂糟糟鬧哄哄的，每戶人家都在外面自己搭了些凌亂的棚子。

    但是那門口的影壁，那古老的磚瓦石獸仍舊立在原處，讓盛春能看到舊事的影子。

    一進(jìn)李韻笙的家門他就看到了擺在桌上的兩人的劇照，興致勃勃地拿起來研究了半天，說：“你瞧，咱們倆當(dāng)時多年輕啊。”

    李韻笙笑著說：“是啊，現(xiàn)在咱們都成老頭了。這可真是‘連來帶去十八春’吶。”

    盛慕槐回到學(xué)校上課去了，但只要周末有時間就會去陪爺爺。

    沒過多久，盛春就提出了要請范玉薇吃飯的要求：“她是你師父，照顧你教育你這么久，我是該和她見一面，當(dāng)面感謝她的?！?/br>
    盛慕槐早跟師父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范玉薇一聽辛韻春請她，笑了：“沒想到我和辛老板竟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行，我把我先生也帶上，他們兩個當(dāng)年也是老相識了?！?/br>
    當(dāng)天晚上賓主盡歡，只是范玉薇對著盛春突然苦惱起來：“槐槐叫你爺爺，又叫我?guī)煾?，我豈不是比你要低一輩？”

    “恐怕是這樣，我也沒法子?！?nbsp;盛春笑著攤手，“誰叫你當(dāng)初就看上了我的孫女呢？”

    范玉薇：……哼。

    當(dāng)初打?qū)ε_就沒贏過他，現(xiàn)在竟然又在這里輸了。好氣啊。

    盛春笑了：“得了，跟你開玩笑呢?；被苯形?guī)熜植灰彩菐煵畣?，這生活上的輩分和唱戲的輩分咱們各論各的。”

    范玉薇這才覺得好過了。

    飯后幾位長輩打起了麻將，盛慕槐就忙碌而高興地收拾起碗筷來，收拾完了她坐在爺爺旁邊幫他買馬，十買九中，爺爺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摟住她說：“槐槐就是我的福星！”

    電視機開著，里面播放的晚間新聞里傳來了凌風(fēng)被雙規(guī)的消息，不過麻將聲里并沒有一個人在意。

    ***

    盛慕槐畢業(yè)以后，被分到了首都青年京劇團(tuán)。新秀賽進(jìn)入決賽的許多演員，包括柳青青，唱的包月，唱程派青衣的李衣依都被分到了這個團(tuán)。

    同宿舍的唐姣畢業(yè)后接替mama的工作當(dāng)了一名出納員，轉(zhuǎn)了行；高碧玉則回到了南方，兩年后被選入浙江省昆劇團(tuán)。

    畢業(yè)第二天，池世秋跟盛慕槐表白了心意。

    他特意約盛慕槐出去看了一場電影，又請她吃晚飯，然后問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池世秋長得英俊帥氣，家世人品都是一流，如果是前世有這樣的人跟盛慕槐表白，她早就高高興興地接受了，說不定還要激動好些天?？涩F(xiàn)在她卻拒絕了他。

    池世秋哪里都很好，可她就是缺了心動的感覺。又或許是，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別人。

    池世秋雖然很失望，但也紳士地表示接受。他讓盛慕槐不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兩人往后還是朋友。

    1990年，李韻笙和范玉薇從首都戲校退休，同年池世秋前往海外留學(xué)。第二年，范玉薇也決定和丈夫共同移民美國，與兩人遠(yuǎn)在異國數(shù)十年的兒子團(tuán)聚。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來到了1993年。

    隨著改革開放的進(jìn)一步深化，商品經(jīng)濟(jì)日益發(fā)達(dá)，人們的娛樂方式也變得多種多樣起來。

    明星多了，流行歌曲多了，電視劇多了，京劇卻日漸沒落，像日暮西山的老人，走向了它繁華的尾聲。

    因為劇團(tuán)的種種政策，盛慕槐五年來幾乎從來沒有在正式場合踩蹺演出過，近兩年來，劇團(tuán)演出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一個月可能也就兩三場演出，臺下的觀眾還坐不滿劇場的三分之一。

    團(tuán)里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