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聽著只想若是這會子說已好了，恐怕她明日就要請他回承乾宮去，當(dāng)下一時躊躇，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說沒有，“但你們姑娘家身嬌體弱和朕比不得......”

    卻不料皇后聽著這話忽然忍不住笑了聲，朝夕相處了快三個月，他還是頭回見著皇后有個笑臉，剎那間臉上一陣熱騰騰的燒起來，滿身的不習(xí)慣，質(zhì)問她：“你笑什么？”

    她從軟榻上坐起來，拿個枕頭放在身后靠著，微微仰著下頜就那樣平視著他，問：“皇上長這么大，可騎過馬？可親手挽過弓射過箭？想來是沒有，太后這些年將皇上當(dāng)成只金絲雀養(yǎng)著，除了言聽計從什么都沒有教過，皇上的身板兒，姑娘家怎么比不得？”

    “你......”他一時語滯，想反駁卻又想不出她說得有哪里不對，遲疑了會兒，惱羞成怒催了聲：“比不得就是比不得，你快點起來，朕困了，要睡覺了！”

    他的不客氣倒像是將她逗樂了，干脆利落答應(yīng)了聲“好”，卻是慢悠悠從榻上起身，人躺在床上了，翻過身瞧了他一會兒，卻難得溫聲說了句，“皇上在那睡不慣，拿著被子過來，否則萬一傷寒再加重，這一個冬天恐怕都好不了了。”

    她一向極少同他說這么多的話，那般松泛的語氣更是聞所未聞，他聽在耳朵里都覺得驚奇不已。

    而她說完便向里側(cè)翻了個身，背對著外側(cè)，留出了一大片空處專門給他。

    他原不想做出所謂的“低頭”的，但站在軟榻邊晾了會兒，身上都要沒半點熱乎氣兒了，看看狹小的軟榻，再想想寬大暖和的床，便也沒什么好拘著那許多的，抱了被子幾步過去同她背對著背安置下了。

    他從前不知道枕邊躺著另外一個人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從那時起直到風(fēng)寒痊愈，他越來越少做那些充盈著往事的夢，不論好的或是不好的。

    于是后來他開始期待每月中旬那幾日可以在棲梧宮里睡個安穩(wěn)覺，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躺在皇后身邊也睡不安穩(wěn)了？

    大約是從十六歲的那年起，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常常在夜半燥熱地醒過來，扭頭看一眼旁邊的皇后，頓時整個胸懷都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擠壓了下，帶動他的呼吸都一道粗重起來。

    原以為大約是時值盛夏的緣故，可入了秋之后仍舊不見好轉(zhuǎn)，他有些嚇著了，連忙暗自傳召了章太醫(yī)來看診，一五一十說了病狀。

    章守正聞言一陣沉默，過了會兒冠冕堂皇說了一大串，最后委婉補了句：“皇上與皇后娘娘成婚已有三年，也是時候該有個孩子了?！?/br>
    他一下怔住，好一會兒都沒說出半個字來，他那時首先想到的卻是，皇后生下的孩子，骨子里大抵也姓姜吧。

    自此他越發(fā)少往棲梧宮去，可攔得住自己不去，卻攔不住皇后愈加頻繁地入夢，就連她那尋常冷眼相待的樣子都無一遺漏的出現(xiàn)在他每一個夢境中。

    他實在權(quán)衡了許久，才終于重新踏進了棲梧宮的大門，可當(dāng)再次躺在她身邊，他卻連去握著她的手的勇氣都沒有，明明是夫妻兩個人，她卻從始至終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方，讓他莫名羞恥于自己的妄念。

    他突然無比厭惡如此怯懦的自己，也第一回那般厭惡在背后撐著她脊梁的姜家，如果沒有那些，她就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溫婉嫻靜相夫教子，那才應(yīng)該是他喜歡的樣子。

    他想，自己只是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紀(jì)，絕不是一定需要她。

    可當(dāng)她下令處死那名宮女后，棲梧宮大門緊閉，他卻又忍不住心慌意亂起來，什么權(quán)衡，什么臉面都拋到腦后去了，匆匆前去低頭認錯。

    好歹是個皇帝，就那么杵在宮門前接連不斷將銅環(huán)扣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進去了，但皇后坐在桌案后，只蹙眉說：“朝中太后黨羽尚未清除干凈，皇上如今也還根基不穩(wěn)，就如此放任自己臨幸一個宮女，是嫌底下那幫御史伺機彈劾你昏庸的奏折還不夠多嗎！”

    他聞言一霎冷下來，默然良久，才終于開口，“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朕如今也到選妃的年紀(jì)了，便交由皇后去辦吧?！?/br>
    再踏出那扇宮門，此后新人入宮，皇后每逢月中出走西經(jīng)樓，皇帝鳩占鵲巢......便都成了宮中眾人暗地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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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晏七翌日去棲梧宮的時辰要比尋常晚一些，他往御花園折了幾枝梅花準(zhǔn)備給扶英放在房中, 至宮門前時, 剛好避開了皇帝起身上朝的時辰，這還算是他頭回為著自己的一點私心左右了差事。

    用過早膳后, 皇后攜扶英相對坐在桌邊閑談了會兒，瞧著要到讀書的時辰了, 晏七這才上前去提醒了句，“小姐今日要學(xué)女則, 授課的女官已到了, 還請小姐隨奴才一道挪步偏殿?！?/br>
    扶英素來不愛學(xué)那些束手束腳的規(guī)矩, 聞言不由得面上一苦，望一眼皇后, 卻也不能說不學(xué)，只噘嘴嗔了句, “阿姐你看他多盡職盡責(zé), 有他在, 我真是半點懶都偷不得?！?/br>
    “如此一來他倒是立了大功了?！被屎筝p笑了聲, 抬手拍拍她臉頰，“既是學(xué)女則, 想來晏七也無甚可講給你聽的，阿姐今日有話問他，你便先去吧?！?/br>
    問什么，估摸著是問她的功課吧，扶英心中有數(shù), 暗自給一旁的晏七遞過去個眼神兒，隨即起身朝皇后掖了掖手，便揮著兩臂直往外去了。

    晏七瞧著她背影不由得好笑，卻也愿意言語上幫她美化些許，腦海中兀自醞釀了一套說辭準(zhǔn)備應(yīng)對，不料皇后只是起身一邊往暖閣的繡架旁走，一邊漫不經(jīng)心問了句：“本宮記得你的手傷已過許久了，至今尚未痊愈嗎？”

    她說著話自然而然回過身，目光落在他包裹紗布的手上掃了一眼，閑談的語氣，“若傷口總是不好，還是應(yīng)盡早教太醫(yī)查看，否則過些時候天氣漸熱起來，再捂著，反而更易加重傷勢?！?/br>
    晏七緩步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遙，那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聽得他微微怔住，下意識抬起手覆上受傷的手背，話說得踟躕萬分：“多謝娘娘掛念，奴才的傷......實則已然結(jié)痂了?！?/br>
    “既然已經(jīng)好了，為何還要包著？”

    皇后微微蹙眉，難不成是擔(dān)心手傷好了后他就會被調(diào)離扶英身邊嗎？

    晏七見她神色似是不悅，便有些惶然，忙請罪：“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