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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留著血色,顧懷滿心緊張都被鼻尖的血腥味化作了心火灼燒,抬手便給了凌橫波一掌,真火自他五臟六腑間灼過,霎時令他倒地痛呼,咳血不止。“燕峰主,你下手這么重,只怕無法跟婆家交代吧?!敝x琀譏諷一聲,收回劍,回身就走。顧懷一把拽住他衣袖,實不知他為何氣惱至此,茫然張了張口:“我……”謝琀回眸與他困惑的眼睛對視半晌,眸光漸漸涼了下去,用力扯回袖子,避過他目光,周身怒氣仿佛霎時消散,神色卻晦暗不清起來,淡淡道了聲“算了”,就回到了通天船上。顧懷怔怔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忽覺出一抹傷心。———————————————————海上生明月,月光落在并排而行的畫舫與通天船之上。船上一片漆黑,畫舫中卻笙歌復(fù)起。“我的曾祖父,諱池晏,原也是圭泠界凌家少主之一,但他志存高遠,心懷天下,不甘囿于一隅,困在一個小小的界峰之中,因此索性離家而出,在海上崎云山自創(chuàng)蒼海派,”輝煌燈火下,凌橫波一手端著酒杯,在桌上輕敲了一下,一飲而盡,又道,“我們蒼海派雖說立派較晚,比不得四大名門,但在這片海上,除了燕峰主您手下的湯谷山,再就是我們崎云山了?!?/br>這個凌橫波雖也是凌家人,但說話做事卻和凌濯清這一脈迥然不同,先是見寶起意,想將通天船據(jù)為己有,被痛揍了一頓卻又不覺難堪,毫不介懷地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說著“不打不相識”,將眾人邀到了畫舫上飲宴。……若是凌濯清或凌容與,只怕沒有這么好的脾氣。顧懷想到此處,不由抬眸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船上,謝琀也不知是不是還在氣惱,又或者早就似以往般將此事拋之腦后,專心致志地弄起了別的東西。柳寸芒輕笑一聲道:“照你所言,蒼海派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派,怎么卻干起這燒殺劫掠的行當(dāng)來?”“嗐,柳公子勿要取笑,”凌橫波笑著一擺手,“你是不懂這海上的規(guī)矩,慣來如此,與門派大小無關(guān)。我是有眼不識泰山,撞到了燕峰主,自討苦吃?!闭f著他轉(zhuǎn)眸看向燕顧懷,眸中閃過一起好奇,“卻不知燕峰主為何撥冗至此?”燕顧懷雙指捻著酒杯轉(zhuǎn)了一圈,只道:“不過是閑來無事,隨意走走?!?/br>凌橫波聽出他語氣中的警惕之意,笑道:“幽冥??刹皇怯瓮嫔⑿牡暮玫胤?。”顧懷抬眸看他一眼:“那你又為何來此呢?”“呵,問得好,”凌橫波沉吟一瞬,坦然道,“我向南而去,自是因‘三仙山’滅門之事。實不相瞞,我蒼海派雖在這海域中排的上號,終究是被湯谷山壓了一頭。我苦心經(jīng)營,百來年間,已將蒼海派勢力范圍擴張了一倍——但仍舊遠遠不夠。如今這三山出事,若能接機占其海域,對我派來說大有益處。”白櫻櫻眸光微動,淺笑道:“說是搶船,凌門主怕也是為了試探我們的來路吧?!?/br>“白姑娘果真聰慧?!绷铏M波不要臉地承認(rèn)了,苦笑道,“若燕峰主同樣是沖著這三仙山而去,還望看在一場情分上,莫要獨吞才是?!?/br>……這個凌橫波,能屈能伸之處比小壞蛋強得多,野心更是極大。不過他于這片海域清楚地多,既無沖突,若能合作,也是好事。顧懷抿了口酒,笑道:“凌門主誤會了,我們此行的確是沖三仙山去,所為的卻只是查明三仙山被滅門一事與魔是否相關(guān),至于海域之爭,你也該知道,湯谷山立足之地在于宗派大戰(zhàn),不在海域多寡,若是能將海中魔剿滅,三仙山的海域盡歸崎云山亦無不可?!?/br>“好!燕峰主果然爽快!”凌橫波大喜過望,大笑著敬了他一杯,“我蒼海派此次定助您查明三仙山一案?!?/br>夜色漸深,畫舫中鶯聲燕語,歌舞升平。海上涌起銀濤,暗光浮動,在靜悄悄的甲板上流轉(zhuǎn)。月光之下,海浪急流涌動之聲宛如一首小曲,在人耳畔低語。謝琀高坐在桅桿上,倚著桅桿閉目聽了一會兒,嗤笑一聲,忽翻身而下,白衣翩躚,如一道月光落在水面上,五指劃過流水,屈指變幻,捻了幾個法訣,繼而一拍水面,又疾速翻身而上,落在了甲板上。隱身回到船上,正思索著桅桿是否能承受二人之重的顧懷:“……你在干嘛?”“……”謝琀果然還是被他嚇了一跳,回過身來,挑眉道,“燕顧懷,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顧懷顯出身形來,眉眼一彎,笑瞇瞇看著他:“你不生氣了?”清輝下,他眼神清亮,仿佛一片浩瀚深海,住在海里的人,不論怎么肆意妄為,翻江倒海都會被包容。可他并不是那個人。謝琀冷著臉向后退了一步,直視著他,寂靜夜色中聲音如激流漱石,一字一句清冷決然:“燕顧懷,我不是凌容與?!?/br>顧懷笑容一滯,凝視著他,臉上忽閃過一抹傷心:“……連你也懷疑我認(rèn)錯人?”謝琀靜靜與他對視,分明近在咫尺,卻似煙云籠罩,看不清彼此神色:“不是懷疑——我很清楚自己是誰。”“……你清楚什么?”顧懷雙眸像是乍然被星火點燃,重逢以來諸般情緒再壓抑不住,猛地幾步湊到他面前,失控怒道,“你是誰?你是謝琀么?!你知不知道謝琀是誰?”他雙眼驟然一紅,攥著對方衣襟,咬牙切齒間狠狠吻了上去,“——謝琀是我!”唇齒相接,仿佛神魂相撞,連內(nèi)府元神都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滿腔不知為何的心緒呼嘯著洶涌而出,將乾坤山河百載光陰都碾做飛沫。謝琀渾身一震,猛地反客為主地扣住他后腰,將人抵在船舷上,按著脖頸霸道又兇狠地一口咬在他下唇,反在他口間攻城略地一通掃蕩,仿佛要將他吞吃入腹一般。像是殘缺百年的一塊心魄終于回到懷中,神魂都在喜極而泣地微顫,顧懷用盡全力抱住他,恨不得兩人就此骨骼相融,再也不要分開,唇舌吸吮,撕咬,舔舐,仿佛在訴說堆積了百年的思念,擔(dān)憂和深情。胸腔嗡鳴振動,他睜著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雙眸,淚水不由自主地自通紅的眼眶中滾落,順著臉龐滑至嘴角。謝琀只覺舌尖一苦,下意識舔了舔,幽暗的眸光剎那間恢復(fù)清明,驟然停了下來,微微分開,呼吸交纏間低垂眼眸,目光落在他帶著水色的唇上,耳根微微泛紅,分明覺得不妥,卻又不愿撒手。顧懷一只手抵在他狂跳不已的心上,猛地醒悟過來,心中頓時軟成一片,似喜似悲,怔然喃喃:“……你喜歡我。”是了,對他而言,不是凌容與喜歡燕顧懷,是謝琀喜歡燕顧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