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驟然一靜。

“太爺爺，收手吧?！绷枞菖c站起來，仰頭望著凌濯清。

“……十三，十四?！绷桢逄ы粗侨夯蒙w鱗，喃喃幾句，眸中忽閃過一絲頓悟之色，怔然半晌，忽自嘲般低笑一聲，轉(zhuǎn)身瞇眼道：“你過來?！?/br>
凌容與一躍而起，飛至他身側(cè)。

凌濯清端詳了他一會兒，搖頭緩緩道：“仍是境界太低，修煉一途絕無捷徑，切勿自以為是，仰仗外物機(jī)巧?！?/br>
凌容與心中頓時萬分難受，別過臉：“……是。”卻聽凌濯清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雙靈歸凌，吾心甚慰，死亦無憾?！?/br>
凌容與愕然回眸，卻見他身軀驀然間變得透明，眨眼間竟就此消散在空中！

“太爺爺！”他驚愕之下伸出手去，卻只觸到一片虛無。

顧懷慌忙環(huán)顧四周，只見除二人外，所有人都已變得透明起來，漸漸地許多人憑空消失，而他自己身上的傷口卻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燕兄弟，”渾身金光籠罩，變得透明的阿和華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將手中軒轅弓與六支破天箭遞了過來，雙眸澄澈如朝光，“多謝你，圓我未竟之夢?！?/br>
“阿和華……”顧懷明白過來，心中陡然難過起來——一切都結(jié)束了，他們打敗了六界峰，執(zhí)念已消，這里的所有人，都要消失了。

凌容與回到他身側(cè)，握住他變得冰冷的手，二人踩在沉沉浮浮的劍上，沉重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界玉符符心，就在若華殿中，”阿和華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勿要難過，我們困在此地百年之久，實(shí)不如再入輪回。來生有緣，我再回到此界，與你痛飲一番！”大笑間將手中之物往他手中一塞，人已消散在空中。

伍冽深遠(yuǎn)遠(yuǎn)浮在空中，目光深沉地垂眸看來：“若有朝一日，你二人飛升，勿要忘記今日慘劇?！?/br>
“燕大哥，莫要傷心?！鳖檻研闹幸凰?，只見半透明的阿蘇夜凝視著二人，嫣然含笑，“以前我常想，若我能活到一百歲，我要同我的道侶朝朝暮暮，永不分離……可我只活到十五歲，也沒能找到道侶?！彼鬼鋈灰凰?，又揚(yáng)起唇角，回眸看著站在她身側(cè)的梧舟，身形漸漸渙散，只剩下聲音還在空中回蕩，“但如今我已明白，并非只有圓滿的結(jié)局才是好結(jié)局，這個結(jié)局對我而言，已是極好?！?/br>
天地俱寂，四野無聲，偌大的菩提靈界中，只余二人怔怔地站在一起，望著歸于黃沙的白骨與孤立百年的巖殿，心神震撼于這孤寂蒼涼，凄涼悲壯的景象，眼前依稀晃過無數(shù)人轉(zhuǎn)瞬從鮮活化為死寂的面容，久久難以回神。

韶光何速，生死何輕，虛實(shí)何辨，黑白何分。

直到夕陽西下，月照大荒，兩人方才御劍回到了空無一人的若華殿，只覺心神俱疲，筋疲力盡，仍舊回到之前的洞xue中，各自盤坐在巖石塌上，闔目靜養(yǎng)。

顧懷心中難過，腦中不斷閃過白日的片段，始終無法靜心，只覺夜里分外的冷，索性朝凌容與湊過去，探頭探腦地觀察了一番，最后選擇平躺下來，直接將頭放在他腿上，望著他的下頷，輕聲道：“你怎么樣了？”月光下，凌容與的輪廓又成熟了幾分，下頷的線條越發(fā)凌厲俊朗了。

凌容與睜開眼，眸色沉沉，顯然心情亦十分沉重，見他神色關(guān)切，悶不啃聲地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親，把他攬入懷中。

兩人抱成一團(tuán)沉默地互相取了會兒暖，顧懷在他耳邊低語，也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別難過了……他們?nèi)缃駡?zhí)念已消，來世或許為友呢？”

“呵，這算什么安慰，”凌容與撇撇嘴，指尖夜明術(shù)亮起一團(tuán)微光，將二人籠罩其中，挑眉輕笑道，“你該說，菩提靈界都是我的了，那我才高興呢?！?/br>
“都是你的？”顧懷愕然將頭從他肩上抬起來，皺著眉對分贓不均表示強(qiáng)烈抗議，“那我呢？”

凌容與唇角一揚(yáng)，矜持地點(diǎn)頭道：“你也是啊?！?/br>
“……”顧懷看著他那副“敢說不是試試”的神色，忍不住嗤地一笑，心中一軟，忽覺自己像是拱手山河討美人歡心的帝王，寬宏大量地嘆息著又把頭放了回去：“好吧?！辈⒃谧约耗X海中慷慨地?fù)]了揮手，小美人，看你好看，菩提靈界就送你了。

所幸凌容與不知他心中所想，心滿意足地哼了一聲。

說笑一回，兩人心中都輕松了許多，顧懷道：“走吧，去找菩提靈界玉符符心。阿和華既已將此界托付給我們，我們便試試能恢復(fù)它幾重吧?！?/br>
菩提靈界如今盡毀，但符心仍在，只要用靈力驅(qū)動其再次運(yùn)轉(zhuǎn)，便能使這片荒蕪的土地重新煥發(fā)生機(jī)。燕顧懷當(dāng)年初拿到此界之時，拼盡全力亦只恢復(fù)了兩重。

兩人穿過曾站著二十四位傀儡美人，阿蘇夜手中燈火搖曳在前指引，而此時卻只剩黑暗空寂的走廊，悲傷之感又如同黑夜襲上心頭。

……不知阿蘇夜此時已投生在哪戶人家？

顧懷心中沉重，口中卻笑道：“若是入輪回鏡，你想做什么人？”

凌容與毫不猶豫道：“圭泠界凌家人?！?/br>
“……只能選人間的人?！?/br>
“六界輪回，怎么只有人間？”凌容與不滿地看他一眼，“那你們?nèi)碎g有什么人？”說著，腦海中忽浮現(xiàn)顧懷夢中古怪至極的人間之景，眸中又生出幾分興致來。

“……”顧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問題，“什么都有，嗯……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王孫貴胄，江湖兒女……其實(shí)和修仙界差別不大?！?/br>
“那你是哪一種？”

顧懷猶豫著想了許久，建筑系的古代叫啥？瓦匠？木匠？工匠？

“……算是，書生吧?！?/br>
“書生……很好欺負(fù)么?！绷枞菖c點(diǎn)點(diǎn)唇，挑眉道，“那我要做王孫貴胄，風(fēng)地觀里那種，搶你回去給我畫符?！?/br>
……就知道強(qiáng)搶民男！

顧懷一面腹誹，一面踏進(jìn)了若華殿最核心的秘殿，照書中所寫，此地便是玉符所在。

這原本是一高大殿堂的地方已變成一個四方的巖洞，里面黑漆漆的，凌容與雙手捻訣，用大光明咒化出四團(tuán)烈火，分射四角，霎時間將殿中情形照得通透。

顧懷抬眸看去，此處洞頂極高，洞中空蕩蕩什么都沒有。但好在他對此處攻略記得很清楚，緩緩走到了正中心，將手中一團(tuán)真火放在了滿是塵土的地面上——剎那間狂風(fēng)驟起，將那一片地面上重重沙塵盡數(shù)卷飛，在真火照耀下，露出下面透明的晶體——那是一塊嵌在地面上的同心圓狀玉符，通體琥珀色，中心有一個卍字印，與他們?nèi)虢缰畷r所見并無差別，只是大了十幾倍，能容三四個人站在圓內(nèi)。

這玉符已被掩埋在塵沙中百年之久，此刻重見天日，琥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