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前就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鄭禾貪污瀆職，那是不是代表他對鄭禾所做的事情毫無關(guān)聯(lián)？他是被鄭禾坑了？

“喬君，請稍安勿躁，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的。我們大日本帝國不會冤枉任何一個朋友。”野田做了個請的姿勢，把小喬請去會客廳等候，繼而轉(zhuǎn)身對下屬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趕緊把鄭禾帶下去審問。

鄭禾被拖走了，剛才小喬一腳正好踢在他心窩子上，已經(jīng)讓他眼前發(fā)黑。他強撐著抬起頭，看著小喬的背影，眼睛里閃過一絲決絕。

審訊持續(xù)了整整七個小時，七個小時的時間漫長又難熬，等得商四都忍不住想按快進。但吳羌羌和陸知非都在別處，如果他現(xiàn)在加快時間流速，恐怕就會讓他們被困在書里，所以他只好等。

小喬坐在會客廳里，猶如老僧入定，看起來倒是比商四淡定許多。野田幾次站在門口看，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長官，從查獲的賬本和各種資料來看，喬楓眠說的都是真的。鄭禾一直在做假賬欺騙喬楓眠，再暗地里把錢送出去。還有，下面的線報說，每次負責接頭的都是成年男人，跟喬楓眠的形象有些不符合?！?/br>
聽著下屬的回報，野田心里卻只信了五分。如果換了別人他早大刑伺候了，才十幾歲的少年而已不怕他不招?？墒菃虠髅哌@個人很棘手，他的交際網(wǎng)太廣了，跟各國都有生意往來，如果貿(mào)然動他斷了別人的財路，可是會搞出大問題的。上海的租界那么多，可不是他們一家說了算。

如果能讓別人也對喬楓眠產(chǎn)生懷疑……野田想到這里，不由微微瞇起眼，“繼續(xù)查?！?/br>
說完，野田再次轉(zhuǎn)身離開。而在他離開走廊的剎那，小喬抬起眼來，淡漠的神色里出現(xiàn)一絲輕微的波動。

“少爺?！背缑魈嫠麚Q上一杯熱咖啡，手腕觸碰到他冰涼的指尖，苦澀蔓延開來。

如果可以的話，崇明多希望他能跟少爺做個對調(diào)，讓他能遠離這里?？墒撬麄兘K究走到了這一步，鄭禾被抓了，少爺?shù)淖詈笠坏婪谰€即將奔潰。

崇明見過鄭禾很多次，在工廠里、在喬公館，在他的印象里這是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是個即使在亂世里也更愿意護著老婆孩子安分過日的男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成了小喬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甚至有時連崇明都自嘆弗如。崇明曾經(jīng)可恥地嫉妒過鄭禾，可是后來當他看到小喬書房抽屜里那一疊賬本和資料的時候，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愧疚。

鄭禾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擔負著什么樣的使命，他是大壩被沖垮前的最后一道防護墻，是刀尖下注定要流干鮮血為人鋪路的犧牲者。

為了保全小喬，讓他即使在暴露時也能留有足夠的時間周旋，盡可能轉(zhuǎn)移更多的財產(chǎn)和有生力量，鄭禾就扮演了如今這樣的角色。從一開始，小喬對外的所有秘密聯(lián)系就都由鄭禾經(jīng)手，所有關(guān)于小喬的痕跡都被抹除，他必須是個不折不扣的賣國賊，而鄭禾才是那個愛國者。

身份的掩護做得非常徹底，喬家各個工廠每個月的賬本都必須有兩份。一份是真實的，一份是為了掩飾鄭禾貪污而做的假賬，而小喬的抽屜的夾層里，也一直擺著那些所謂的證據(jù)，每個月一換，保證信息的時效性。

他們輸不起。小喬心里也清楚，即使這個安排能奏效，或許也只能為他們贏得幾天喘息的時間。但盡管如此，他們?yōu)榱硕潭痰膸滋?，仍然做了這長達幾年的鋪墊。

此時此刻小喬捧著灼熱的咖啡杯，緩緩地閉上酸澀的眼睛。他的手指骨節(jié)有些發(fā)白，心里遠不如表面來得平靜。

就這樣了嗎？就看著他去死嗎？

他還記得小時候鄭禾抱著他的模樣，臉龐跟父親一樣溫和。他們一起坐在灑滿陽光的花園里，他會跟父親一樣買好吃的給他吃，托人從國外帶書回來給他看。

不，一定還有辦法的。

小喬的指尖輕輕敲打著咖啡杯，一張符在他袖口里蠢蠢欲動。然而一股陌生的氣息忽然襲來，讓他迅速壓下身上暴動的氣息，歸于平靜。

崇明心中一凜，伸手遞過一方手帕，“少爺?！?/br>
小喬強自鎮(zhèn)靜地接過，手指飛速在他掌心寫下三個字——陰陽師。

如今上海的世道亂，妖界也亂。各路大妖紛紛現(xiàn)身，更有外來者盤踞，局勢不比明面上好多少。但妖界自古以來就有規(guī)定，不能過分插手人間之事，尤其是那些法力高強的大妖。所以現(xiàn)在各方都還算克制，沒有爆發(fā)什么大沖突。

但是如果小喬在此時輕舉妄動，勢必會引得對方出手，進而暴露他捉妖師的身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動，他絕對不能讓妖界大亂，至少不能是今天！時機不對！

小喬喝下一口咖啡，強行把自身紊亂的氣息壓下。guntang的咖啡灼燒著小喬的喉嚨，化為熱流淌入他的身體，可這絲毫不能緩解他手腳的冰涼。

他必須做出一個決斷，能更好地穩(wěn)住局面，又能不辜負此前所有人的犧牲。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不能感情用事，不能錯、不能錯、絕對不能錯……

“少爺?！背缑鞯穆曇粲行┥硢。焓謹堊⌒痰募?，讓他往自己身上靠一靠，“你休息一會兒吧，就一會兒?！?/br>
小喬沒有掙扎，放任自己靠著他，整個人卻還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目光沒有焦距。當最后一點余暉在他眼中消散，夕陽終于徹底隱沒在玻璃窗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深沉的夜籠罩大地，是誰用黑色的眼睛在尋找光明？

是你？

還是他？

另一邊，陸知非看商四還不回來，又打不了電話，于是就帶著自帶主人雷達的太白太黑去找他。

太白太黑到底不是專業(yè)的導航，找錯了好幾次路，最后才在外灘找到了他。那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已經(jīng)少了許多，卻仍然燈火通明。

陸知非遠遠看著明亮燈光下的那好幾十號人影，連忙伸手捂住太白太黑看見了大輪船正要驚呼的嘴。

商四感應到他們來了，三兩步就走到了陸知非身邊，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外面那么冷，怎么不好好在飯店里待著？”

陸知非抓住外套的領(lǐng)子沒有說話，雙眼卻盯著碼頭的方向，“誰在那里？”

“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商四說著，攬住陸知非的肩，“我們回去吧，我都餓了?！?/br>
可陸知非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是說出來找小喬的？如果那里沒有他，你在這里干什么？”

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