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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案從乾清宮辭了出來。才走進夾道,便聽見身后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他沒有回頭,先前事忙,個人的難題都撂到了一旁,如今事態(tài)平定下來,那種彷徨無依的感覺又回來了。對于月徊,他現(xiàn)在該整理心思,讓自己還原成哥哥的樣子。盡量別去想身世,想得越多陷得越深,畢竟她剛回來那會兒,他們兄妹也手足情深著,只是因為自己得知了內(nèi)情便生邪妄,弄得如今進退維谷。 月徊對他的掙扎一無所知,她只管在邊上絮叨:“哥哥,有樁事兒我想不明白,東廠暗哨不是遍布天下嗎,為什么長公主能順順利利進京,又順順利利進宮?她既然知道了內(nèi)情,以您平時的辦事手段,她應(yīng)該活不到今兒才對啊?!?/br> 梁遇負著手往前走,邊走邊道:“衙門里的事兒,不是你該過問的。別打聽,打聽了我也不告訴你?!?/br> 可她善于分析呀,自己琢磨了半天,得出一個靠譜的結(jié)論來,“她能通過重重關(guān)卡見到皇上,只有一個可能,是您有意放她進來的。但您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呀,瞧瞧剛才,磨了那么多嘴皮子,還讓她在皇上跟前說出那些話來……哥哥,您是不是想借長公主之口,把那層窗戶紙捅破?越性兒說破了,才好有解釋的機會,對不對?” 三月里的風(fēng),吹在臉上慢慢不覺得冷了,帽下鬃繩尾端垂掛的珠子,隨他步伐在背后相擊發(fā)出簌簌的清響。他嘆了口氣,將視線落在無窮盡的蔚藍上,要說了解,其實她當(dāng)真很了解他,他在這皇城中幾經(jīng)沉浮,怎么能讓威脅堂而皇之直沖到面前!她先前的猜測全說中了,長公主不過是個打頭陣的,他就是想借機看看皇帝的態(tài)度。當(dāng)然更重要一點,是為讓她出宮,尋個順理成章的好借口。 盛時的那番話,著實讓他退卻了,但并不妨礙安排她回提督府。他是個私欲太重的人,即便自己不再奢望和她如何,也不想讓皇帝染指她。他只要月徊一直在他身邊,這種心思低劣至極,處心積慮斷送meimei的姻緣,怎么有臉說得出口。然而一邊自責(zé)一邊痛快,從這種痛苦撕扯里發(fā)掘出奇異的快樂,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瘋魔了。 他的唇角噙著不易察覺的笑,只問:“你什么時候出宮去?” 月徊對插著袖子說:“您不出宮,我出宮干什么?我等皇上大婚,喝了喜酒再跟您上廣州去。” “我說過了,讓你留在京城?!?/br> 月徊這次打算和他對抗到底了,不以為意道:“您說的不算數(shù),皇上說的才算數(shù)。他答應(yīng)讓我上廣州收珍珠的,我得辦好我的差事,才不負皇上賞我發(fā)財?shù)亩鞯?。”說著大手一揮,“沒事兒,您走您的,我走我的,我不會礙著您的。算算時候,小四走了快三個月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我琢磨著可以等等,等他回京再陪我上廣州去,這么著路上好有個伴兒,也不至于寂寞?!?/br> 她說完,得意地“嘿”了一聲,好像真有這個打算,梁遇哂笑,“那你怕是得再等上幾個月了,那些扈從去時輕車快馬,回來可帶著個千金萬金的寶貝。去時只花兩個月,回來就得花上四個月?!?/br> 月徊的擔(dān)憂頓時又跳到了別處,抬頭看向穹:“天兒暖和了,不知道小四帶了春天的換洗衣裳沒有……” 他已經(jīng)不想聽了,也不搭理她,快步走進了司禮監(jiān)衙門。 月徊見他這樣,心里很有股子不服氣的味道,匆匆追了上去,站在值房地心兒說:“您今兒怪得很,昨天明明都商量好的,說話就變了,到底是什么緣故?您昨兒出去見人了?見的是什么人?有人在您耳朵邊上吹風(fēng),說meimei不該帶在身邊,就該揀個高枝兒嫁了,是不是?” 梁遇并不理會她,淡聲說:“我這里還有公務(wù)要處置,你先回樂志齋去吧?!?/br> 月徊頓時感覺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涼薄,有些悲凄地說:“您以前可不會趕我走,還留我吃便飯呢?!?/br> 梁遇取筆蘸了朱砂墨,翻開題本道:“不是我留你,是你自己偏在我這里蹭吃蹭喝。今兒我事忙,沒工夫支應(yīng)你,過會子還要出去一趟,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干什么?” “可之前不是您讓我上司禮監(jiān)來的嗎,這會兒又打發(fā)我?” 梁遇噎了下,“先前長公主來鬧,我怕她傷及你?,F(xiàn)在人都被押走了,你安然無虞,可以回他坦了?!?/br> 月徊生來有股梨膏糖般的擰勁兒,她說賴就賴,絕不動搖。在屋子里到處轉(zhuǎn)悠,外間是梁遇辦公的地方,梢間作為下榻之用。她殷勤地說:“您忙您的,也別打發(fā)我,我先歇會兒,再給您打掃打掃屋子。天兒暖和啦,您這屋里老關(guān)窗,一點兒綠都沒有?;仡^我上花園給您折一支桃花來,養(yǎng)在美人觚里,不知多好看!” 梁遇見轟不走,也沒辦法,只得靜下心辦自己的差事。 期間楊愚魯進來回稟,說拷問了公主府上長隨,找出了藏匿在大佛寺的董進。董進自是不能留的,尋了個亂葬崗一刀處決了,剩下公主府也不難羅織罪名。 “孫知同家的案子,是披著紅羅黨名頭辦的,到時候只說長公主和孫家不和,串通紅羅黨鏟除異己就是了。要是按著大鄴律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念及長公主是慕容氏血胤,且皇上仁厚特令寬宥,這才圈禁長公主。”楊愚魯?shù)?,“小的是想,就此留下個扣兒,日后哪位皇親國戚敢和老祖宗作對,長公主就是他們的上家。這劑藥百試百靈,管叫那些人不敢造次。” 梁遇聽了點頭,“牽扯上皇上,不拘是不恭還是沖撞,于皇上都沒有裨益。就這么辦吧,手腳麻利些,要是再有疏漏……”他抬眼瞥了瞥他,“咱家可不輕饒你。” 駱承良被發(fā)送到礦上去的事兒就是楊愚魯承辦的,中途跑了個董進,雖是下頭番子失職,但罪過全在督辦的人身上。楊愚魯當(dāng)即鼻尖上沁出熱汗來,諾諾道是,“是小的監(jiān)管不力,疏忽了……” 月徊在里頭聽著,心說人在高位上,就得這么不講道理。這司禮監(jiān)真不是個好地方啊,陰謀陽謀一大套,幸好哥哥對她還不錯,除了偶爾陰晴不定,大多時候還是十分體貼的。 后來人果然出去了,前呼后擁地,大抵是為收拾先前的爛攤子。月徊也不見外,在他值房里受用了他的午膳,吃飽喝足開始盤算,怎么在這一塵不染的屋子里留下點痕跡。 她舉著雪白的擦布到處擦拭,但是很讓她失望,這擦布的干凈程度堪比她擦臉的巾帕。既然灰塵不用打掃,她就把視線落在了他的床鋪上。她對梁遇的被窩一直有種奇異的好感,寶藍色攢金絲云紋的錦緞是上佳的料子,借著窗口的日光看,隱隱仿佛有流光。 好是好,就是顏色太深,應(yīng)該換得清淡點兒。不如和她一樣,換一床金絲柳葉紋樣的吧,又干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