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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良賠笑,呵著腰道:“娘娘快別臊奴婢了,奴婢可算什么大忙人兒,不過聽差辦事罷了。上回李娘娘說的,西邊的佛龕黯淡了,奴婢特過來瞧瞧,等天一響晴就打發(fā)人來上漆。且奴婢知道太后娘娘今兒要禮佛,越性兒恭候著,等伺候了娘娘再走?!?/br> 太后涼涼一笑,“可別耽誤了你的差事。” “哪兒能呢?!背辛荚跔T臺上點了香,雙手捧著呈敬給太后,笑道,“太后娘娘是主子,奴婢侍奉主子天經(jīng)地義,就算老子打死了親娘,事兒也得往后挪挪,等奴婢伺候完了娘娘再說?!?/br> 奉承話說得漂亮,這是干太監(jiān)這行的功底,斗室里的月徊瞧了梁遇一眼,對司禮監(jiān)的圓滑表示贊嘆。 太監(jiān)三寸不爛之舌,梁遇早聽得耳朵生了繭子,他只是向她遞眼色,讓她細揣摩太后的語氣聲調(diào),別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月徊會意,挨在門縫兒上仔細分辨,太后的嗓子還是年輕的嗓子,想是作養(yǎng)得好,至多二十五六光景。不過人人調(diào)門兒不同,太后愛拖腔,這種聲口有種慵懶傲慢的味道,不管身份多高貴,都很不討人喜歡。 外頭還在喁喁說話,太后問承良,梁掌印預(yù)備籌辦皇帝大婚事宜沒有,“譬如民間三書六禮,天子立后的禮節(jié)繁瑣。今兒內(nèi)閣覲見,我也交代了張首輔,回頭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讓你們掌印和張恒商議就是了?!?/br> 承良道是,“咱們這輩兒雖沒親手承辦過,但衙門里頭老人兒還在,出不了岔子的,請娘娘放心。眼下正擬禮單,等一切預(yù)備停當,就送娘娘過目?!?/br> 太后嗯了聲,“皇帝那頭……” 承良笑成了一朵花兒,“娘娘瞧準的人可還有什么說的,萬歲爺自然喜歡。”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像錢扔進了水里聽個響兒,太后也高興。 “成了,你去吧?!碧筠D(zhuǎn)過身,跟前嬤嬤鋪排好了禮佛的用具上來攙她,她盤腿坐在蒲團上,一手捏著犍稚擺了擺,“這里不用你伺候了,立后的事兒你上點心,要是順利辦下來,我替你保舉,讓你們掌印升你做秉筆?!?/br> 承良噯了聲,應(yīng)得十分響亮。 佛堂里閑雜人等都散了,月徊透過細微的門縫,看見太后坐在一片赤金的光帶里,一頭數(shù)著念珠,一頭誦讀經(jīng)文。她聽聲臨摹,通常三五句話就有了根底,這樣長篇大論斟酌下來,及到用時必定可以叫人聽不出端倪。 梁遇輕聲問:“怎么樣?能成么?” 她齜牙一笑,“廠臣這么問,看來是信不過哀家啊?!钡氐氐赖勒翘蟮纳ぷ印?/br> 梁遇無奈,“戲文里頭才自稱‘哀家’,太后是天下頂頂有福之人,是皇帝的母后,有什么可‘哀’的?!?/br> 月徊聳了聳肩,“男人都死了,能不‘哀’么。要不是閑著太無聊,誰愿意坐在佛堂里敲木魚?!?/br> 橫豎她有她的見地,只要正經(jīng)晤對時別蹦出個“哀家”來就好。梁遇也不多言,禮佛得耗費一段時間,閑坐也是閑坐,于是褪下腕上菩提,慢悠悠就著太后的誦經(jīng)聲禪定起來。 月徊是個沒什么慧根的人,也從來沒打算結(jié)佛緣,百無聊賴坐了半晌,一個接一個地打呵欠。到最后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勢一崴,靠在哥哥肩頭打起了盹兒。 她甫一靠上來,梁遇就察覺了,為了靠得舒坦,她還特意摘了帽子。小小的腦袋拱在他脖頸處,他微轉(zhuǎn)一轉(zhuǎn)頭,那亂蓬蓬的頭發(fā)就戳他一臉。 這丫頭從來不講究,性子大喇喇,要不是仗著長得好,大約糙得像個漢子似的。他沒奈何,又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是自由的,視線落在了殿頂上。咸若館里用海墁花卉的藻井,這斗室的墻沒有修到頂,想是外面煙熏火燎的緣故,佛龕上方的和璽彩畫,比頭頂上這一片顏色要深得多。 他開始琢磨,等天暖和起來,該叫人重新打理一遍了。還有明兒得設(shè)好局,張恒是貨真價實的太后黨,慈寧宮發(fā)出的成命,只有太后親口傳令才能推翻…… 忽然“咕”地一聲,在他耳邊響起,因為離得很近,聽上去尤為清晰。他怔了怔,疑心是不是月徊打呼嚕了,屏息凝神又等了會兒,下一聲愈發(fā)響。他慌忙拿手捂住她的口鼻,月徊落水似的掙出來,昂起腦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外面的誦經(jīng)聲終于停了,錯綜的腳步聲來去,月徊湊在門縫上看,慈寧宮伺候的人進來接應(yīng),待太后又給一圈神佛上了香,這才挑著燈籠,前呼后擁往館外去。 檐下燈熄了,只有佛前一星油燈燃燒著,發(fā)出一點微弱的光。 “您剛才捂我嘴干嘛?”月徊小聲問他,“嚇我一跳?!?/br> 梁遇語氣平淡,“你打呼嚕了,我是怕驚動了太后?!?/br> 月徊臉上一紅,“我打呼嚕?不能啊,小四說我從來不打呼嚕?!?/br> “那是因為他比你打得還響吧?!绷河稣酒鹕沓饪戳丝矗T是從外面鎖上的,得等承良來了才好出去。 可是等了好一陣兒,并不見有人來,月徊有點擔心,“您那手下,別不是把咱們忘在這兒了吧!太后都走了,還不給咱們開門?” 梁遇向來四平八穩(wěn),被鎖住了也并不著急。底下人辦事很靠得住,一時耽擱了,不是被哪個主子絆住了腳,就是自作聰明存心拖延。 “會來的,再等一會兒。”他重又坐了回去。 月徊卻開始杞人憂天,“這么冷的天兒,連床褥子都沒有,夜里會凍死的。再說這地方這么小,連躺下都不容易,沒法子過夜啊。您不是說我打呼嚕嗎,咱們倆不能一頭睡……” 其實她在哥哥跟前口沒遮攔慣了,剛認親那會兒還忌憚他,如今什么叫畏懼,她全不知道。天性使然,自然而然地親近,心貼著心地親近,和小時候一樣。 然而說來也奇怪,不知是不是空間逼仄的緣故,說完竟不自在起來。怕哥哥不喜歡她胡諏,偷著覷覷他,他神色如常,不過垂下眼,悠閑地抻了抻琵琶袖。 ☆、第 22 章 這小小的隔間,伸展不開手腳, 月徊覺得窩在里頭難受得厲害。 哥哥不搭理她, 她只好繼續(xù)趴在門縫上往外瞧。整個咸若館都暗下來,遠遠一盞豆燈明滅, 因這斗室還隔著一道門,里頭光線朦朧,像墜進一個混沌的夢里。 “您說, 要是有人告密, 太后這會兒折回來了, 那該怎么辦?”月徊自己設(shè)想一下, 背后頓時起了細栗,“會治咱們的罪吧?說咱們圖謀不軌,然后砍了咱們的腦袋?” 這種情況也許會有, 但那是司禮監(jiān)不能掌控整個大鄴后宮的時候。如今情勢, 就算有人走漏了風聲, 太后知道這斗室里藏著他, 也絕不會當面鑼對面鼓地來拿人。太監(jiān)手黑,什么事干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