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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慈悲殿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2

分卷閱讀12

    像只有個奶娘跟著我,見天兒問‘姑娘餓嗎、姑娘渴嗎’?!?/br>
    關(guān)于爹娘,時隔多年回憶起來,像上輩子的親人。梁遇因進(jìn)了宮,自覺愧對父母,大仇雖得報,梁家的香火大約也要斷在他這一代了。他盡量不去想以前的事,把月徊弄丟后,更是虧心得不敢直視。直到現(xiàn)在兄妹團(tuán)聚,他才慢慢從那種無邊無涯的困頓中掙脫出來。

    他擱下筆,直起了身子。

    “爹爹的個頭和我一般高,自打我記事起他就留著胡子,穿的那一身文官的公服,既硬朗又有氣派。爹爹二十歲中進(jìn)士,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據(jù)說年輕那會兒做媒的差點踏平門檻,爹爹眼界頗高,一直沒有定下親事。后來有一回,爹的馬蹄濺濕了一位姑娘的裙裾,那位姑娘又美又豪橫,連訛帶哄的,把自己嫁給了爹?!彼哪抗庠谒樕嫌我?,澀然道,“你和娘長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娘到三十八歲那年,眼睛里頭也沒有世故,她一輩子明明白白的,和爹是最般配的一對?!?/br>
    可是彩云易散琉璃脆,得罪了東廠,可沒人管你是不是好官。當(dāng)初淳宗在位時,因國庫空虛大肆開礦,司禮監(jiān)奉的是皇帝的旨意,收拾個把擋道的,皇帝根本不會過問。

    梁家就那么散了,連個鳴冤的人也沒有,從世上消失得干干凈凈。起先他也鉆牛角尖,也想過告御狀,然而越踏入官場越是懂得,這世道是黑的,文武百官個個重利,好官早就死絕了。

    月徊摸著自己的腮幫子,“我長得像娘……”聽他這么描述,她甚至覺得脾氣也是一樣的,看臉行事,豁得出面子。

    梁遇見她恍惚,又添了一句,“不過娘很有學(xué)問,傅家也是書香門第,娘會作詩,還寫得一手好字。”

    月徊琢磨了下,一拍大腿說:“我也會作詩啊,上年我有感而發(fā)作過一首,我念給您聽?!?/br>
    這倒是奇事,梁遇洗耳恭聽,只見她挺了挺胸,仰著脖子長吟:“家家吃咸菜,財主卻不然,清晨用點心,晚晌吃糖丸。夏天打鹵面,雞蛋帶rou湯,麻汁調(diào)涼粉,各樣材料香?!本尤贿€是五言八句,頓時把梁遇念得怔住了。

    這丫頭打小就愛作怪,過了這么多年還是一樣。

    他退后兩步,倚著書架輕聲笑起來,這一笑真如春陽瀲滟。月徊先前也見他笑過幾回,但他總是不開懷,笑里藏著三分自矜,甚至他的笑是習(xí)慣性的一種應(yīng)對,沒有實質(zhì)內(nèi)容??蛇@回不一樣,他瞇著眼睛仰著唇,她能看見他齊整的牙齒,邊緣兩顆尖尖的,露齒的時候竟有少年般的純真味道。

    她得意洋洋,“哥哥快說說,我這詩作得怎么樣?”

    梁遇仍是給予肯定的,“對仗工整,韻腳也不賴,詩雖歪了點,但你沒念過書,這樣已經(jīng)是極大的天分了?!?/br>
    她高興了,復(fù)又坐回去,執(zhí)起筆照著他的范本描摹,寫一個字便拖著長腔吟誦:“日……裴……”

    這個名字已經(jīng)荒蕪了太多年,現(xiàn)在從她口中叫出來,實在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慢慢踱開了,踱到月洞窗前看外頭的景致。金絲竹簾半垂著,一株梅花敧伸過枝椏,橫貫窗角的步步錦格柵,枝頭綻出三兩花苞,小小的,頂端透出一點嫣紅來。

    他撫撫腕上菩提,回頭望了她一眼。

    “月徊……”

    月徊的心思全在寫字上頭,隨口曼應(yīng)了一聲。

    梁遇負(fù)著手,緩步又踱了回來,探究地望著她道:“這些年你在外頭,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運河碼頭在錦衣衛(wèi)和東廠管轄下,我知道那里一年之中只有三季能掙嚼谷,冬天水面冰封,漕船也停運了,是你們生計最艱難的時候……你和小四兩張嘴,前頭三季的進(jìn)項不會有太多盈余,你是用什么法子,才撐到開春的?”

    月徊手上頓住了,偷偷瞥了他一眼,有點心虛,“哥哥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來?”一面訕笑著敷衍,“城里頭有的是飯轍,只要肯干,還能餓死大活人嗎。”

    可是這樣的話,壓根兒沒法子在梁遇跟前糊弄。

    大鄴朝到了如今,朝廷怎么樣,外頭街市上怎么樣,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東廠掌全國上下密報,京畿一代的民生,其實并不如想象的好。官員要貪墨,要刮油水,遍地的賭場煙館,大冬天里路邊上盡是倒臥,撿尸首有的是,要掙飯轍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沒有說實話,他站在書案前,兩道眼神銳利,望著她道:“你曉得東廠番子最拿手的是什么嗎?當(dāng)初奉我的命找你,既然能把你帶回來,自然也會將你的底細(xì)盤摸清。我聽說你擅擬人聲,有沒有這回事?”

    月徊啊了聲,怏怏紅了臉,“連這個您也知道?”

    認(rèn)真說,這也算個絕活兒,但用處并不光彩。月徊在十四歲那年,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這樣本事,就像梁遇寫下兩個字,她能依葫蘆畫瓢地臨摹一樣,只要是她仔細(xì)分辨過的人聲,她就可以學(xué)上七八分像。她也說不上是為什么,仿佛喉嚨里開了無數(shù)個單間兒,每個單間兒都儲藏著不同的聲音,通過氣息和聲線的擠壓,她可以做到以假亂真。小四曾經(jīng)笑話她,說她是鸚鵡錯投了人胎,不留神把舌頭帶來了。他們那時候也想過,想演雙簧掙錢,可惜京城每樣行當(dāng)都有掌舵的,你不是這個派別的,自己要是扯大旗立門戶,非被人活活打死不可。

    冬天就像梁遇說的,是最難熬的一季,從小雪起就得勒緊褲腰帶,等到來年雨水河道復(fù)蘇,他們才能找到活兒干。人兩個月不吃不喝,那得死,他們走投無路時只好行騙。

    京城里頭窮人多,腰纏萬貫的也不少,只要盯上一個摸準(zhǔn)了音色,騙底下人送十兩八兩銀子來,不費吹灰之力。當(dāng)然經(jīng)驗需要積累,頭幾次失敗居多,真正得手的也只兩回。有了那兩回,月徊自覺有了一技傍身,正運足了氣打算干第三回,誰知那次崴了泥,遇上了微服的錦衣衛(wèi)。

    好險啊,錦衣衛(wèi)畢竟和尋常商人不一樣,他們交談中有很多慣用的暗語,什么外卦內(nèi)卦,響卦變卦……那回要不是跑得快,只怕已經(jīng)死在那里了。

    后來小四就不讓她干了,這項手藝在錦衣衛(wèi)面前點了眼,接下去沒她好果子吃的。于是月徊金盆洗手,今年冬天打算老老實實準(zhǔn)備挨餓,不曾想時來運轉(zhuǎn),認(rèn)回了失散多年的哥哥。

    無論如何也算官宦之后,騙人到底丟份子,這種事讓無關(guān)痛癢的人知道了至多臊一回,讓最在乎的人知道,那還怎么見人!

    月徊屈起手肘,把臉埋了進(jìn)去,“老黃歷了,不提也罷?!?/br>
    梁遇卻有他的算計,“這件事除了你和小四,還有誰知道?”

    月徊說沒人知道,“又不是什么長臉的事兒,說出去招人笑話不算,還會惹麻煩,我當(dāng)然誰也不告訴。”

    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