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威森嚴(yán)，底下又都是些老百姓，官差的話一落，人群霎時安靜。

    謝有根作為村長，忍著膽戰(zhàn)心驚，替大家伙站了出來，“敢問官爺，這雨不是停了好些日子了嗎，咋還發(fā)了洪澇？”

    圍上來的百姓像小雞啄米似得，都睜著疑惑又擔(dān)憂的眼神盯著官差。

    謝行儉心里一咯噔，這這這，在老虎面前瞎問話，不怕老虎發(fā)威嗎？

    上輩子他查看古籍時，隱約記得某地百姓在官府征人時問了官差一句“我兄歸家?guī)缀?？”愣是讓官差以藐視和質(zhì)疑朝廷征調(diào)事宜為由打了板子。

    謝行儉猜想，古代征調(diào)多是強制性無薪資，讓你干嘛你就干嘛，費什么話。

    然而有些朝代暴君不顧農(nóng)忙時節(jié)，胡亂調(diào)人修建宮殿，因此許多膽小懦弱的百姓為了地里的活也會梗著脖子問些話。

    可惜還是那個不變的道理，在官府面前，賦役何時征調(diào)何時結(jié)束是由朝廷決定，豈是容你們這些賤民過問。

    所以到了后來，一旦朝廷征調(diào)，百姓都是閉嘴不言，跟著去就是。

    好在久而久之，各朝歷代的征調(diào)都有了規(guī)模，不會隨意更改賦役的征調(diào)時間，也會小心的避開農(nóng)忙時節(jié)。

    許是今天這樣的人見多了，發(fā)話的官差雖是不悅，倒開口回答了，“河間郡靠江，比不得咱們郡縣靠山，雨大了淹了江岸邊都是常有的事，修了河壩攔住就是。只不過今年不同，河壩經(jīng)年太久，塌了，河水摧毀田地?zé)o數(shù)，更是淹了眾多房屋，滿城的人幾乎都無家可歸，好在郡守大人心善?！?/br>
    說著，官差朝著東面拱了拱手，“大人開了常平倉救濟，這才免了城內(nèi)餓殍遍野，不過聽說鄰郡房屋河壩都沒了，朝廷派遣救援軍又遠(yuǎn)在千里，大人這才命我們平陽郡各縣征調(diào)人手先去支援。如此，可還有疑問？　”

    一眾人頭直搖，能有啥疑問，就算有，也不敢再問了，沒看到兩位官爺手扶著腰間的刀，神情難耐了嗎？

    謝有根聞言心思一沉，上前一步，“兩位官爺，里長，屋里備了茶水點心，幾位里面先歇著，這里的事交給我，保準(zhǔn)辦好。”

    三位點了點頭，進(jìn)屋了。

    人一進(jìn)屋，大伙頓時松了口氣，“有根，這事咋說？”

    問話的是謝行儉的爺爺，因他身上有童生功名，再者他還是謝有根宗族輩分上的叔伯，雖說出了五服，卻也算謝有根的長輩。

    “叔。”謝有根喊了聲，“您聽我說，大伙也聽聽?！?/br>
    圍觀的村名聞聲席地而坐，“我們聽著呢。”

    謝有根嘖吧了口旱煙，眼睛往堂屋瞄了眼，小聲道，“我前幾年去過一趟河間郡，我尋思著，去那修河壩比咱們每年在平陽郡服役要累上幾分。”

    “這話咋說？”

    有人嗤笑，“遠(yuǎn)唄，你想想趕去咱們郡城，牛車都需要兩天，別說去鄰郡。”

    謝有根瞧了說話的人一眼，嘴巴朝堂屋呶了呶，示意大家小聲點。

    “不關(guān)路程遠(yuǎn)，路上顛簸?！敝x有根的大兒子接話，“我跟著我爹去了一趟，可把我驚到了，河間郡足足比咱們郡大上一倍不止，且四處一望，矮矮的，不像咱們這，山連著山。修的城墻河壩也比咱們郡要高。”

    “平原丘陵么？”謝行儉抻著下巴，喃喃低語，“怪不得會有洪災(zāi)?！?/br>
    “咱們往年在郡城修城墻左不過十天半個月，這去別的郡豈不是要多受罪嘛，我才不去。”

    “就是。我不去?！?/br>
    “我也不去，秋冬雖冷了些，至少能早日回來，家里出了啥事我還能知道些，跑那么遠(yuǎn)糟那罪受干啥?！?/br>
    一些人忿忿不平，說話聲響，許是屋里的人都聽到了，一個官差出來問，“可好了？”

    謝有根趕忙起身，回道，“官爺多歇會，咱們都是些不經(jīng)事的小百姓，怠慢您了。”

    說完，謝有根老眼狠狠的挖向剛嗶嗶賴賴不停的幾人，“把嘴給我閉上。”

    這事是你們想不去就不去的嗎！只不過這話謝有根做為村長說不出口，畢竟擱誰跑去多受罪都不愿意，因此他才不攔著兒子說出河間郡的狀況。

    謝有根在林水村當(dāng)了九年的村長，他張口罵人，剛還嘴硬勢強的幾個漢子頓時癟了氣。

    “哥，咱家去嗎？”謝行儉揪揪大哥的衣服，懵懂的問。

    其實依照他這個學(xué)過史學(xué)的現(xiàn)代成年人思維來看，這場賦役是不去也得去。

    官府的人都上門了，難不成你能大言不慚的告訴他們，“林水村的人都不想去，等秋冬郡里服勞役再去！你們走吧！”

    賞你個呵呵玩去，謝行儉望著周圍張張面色枯黃且直言不去的臉龐，無奈的搖了搖頭，都是沒文化惹得禍呀。

    不，還有錢，要是有錢，可以出錢找人代役。

    瞥了一眼村長身邊站著的他爺爺和他大伯，他不由的攢緊小手，要說他這個童生爺爺和秀才大伯也不懂這里面的彎彎，打死他都不信。

    至于為何他爺和大伯都不站起來嚴(yán)明里面的厲害，緣由他也不知。

    “不知道呢?！敝x·文盲·大哥搖了搖頭，粗糙的大手時不時的逗弄著謝行儉腦袋上的小辮子。

    謝行儉內(nèi)心嘆了口氣，忽而湊近大哥的耳旁悄悄的言語幾聲。

    “啥？”謝大哥放下辮子，一臉驚悚，“小寶，你是說讓我和有根叔主動提我要去？”漢子腦袋瓜子一頓撥浪鼓搖，“大家都不想去，我冒這個尖干啥？”

    “大哥，聽我的準(zhǔn)沒錯?！敝x行儉嫩嫩的小臉上浮起一抹苦笑，“若是家家都不去，惹急了官差，那可就不會有之前那般和顏悅色的方式對待咱們村了。”

    “這是不去也得去了？”大哥畢竟和他相處了六載，悟出了他話里行間的意思。

    謝行孝大掌從弟弟腦袋辮子上拿開，低頭見弟弟一臉嚴(yán)肅，細(xì)思近兩年小寶不時冒出些驚人聰慧的法子，謝行孝想哭。

    “必須去？”謝行孝掙扎。

    “必須去！”謝行儉無奈點頭，他不足年齡，每年他家都是他爹和他大哥輪流去郡里修壩，去年是他爹去的，今年輪到他大哥了。

    謝行孝：.....

    一陣沉默后。

    “有根叔。”謝行孝喊了聲?！拔胰グ伞！?/br>
    苦著臉正愁不知如何開口的謝有根驀地轉(zhuǎn)過頭，刷的一下看向謝行孝，兩眼放光，啞著聲音，“啥，孝哥兒要去？”

    坐在地上的漢子們，婦女們，小孩們紛紛‘嘩啦’扭身，眼鉤子聚焦在謝行孝身上。

    “對，秧苗都下田了，家里也沒啥事?！敝x行孝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

    見大家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謝行孝也不惱，手往屋子里揚了揚，笑的神秘，“官爺在里面，大家敢說不去？大家伙要是說不去，官爺難道會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