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葉橋】
“你這個瘋子!”“別出來嚇人!”這是張先生對我說得最多的兩句話。張先生是我的養(yǎng)父,但他不配被稱之為父,所以我叫他張先生。具體是什么名字,我不關心。他說我有精神病,他把我關在房間里,讓我別出去嚇人。可我哪有什么病,我健康得很。他根本沒把我當人看,他把我當一只狗關在籠子里,屋里的電燈是壞的,沒人修,窗戶也被釘死,不論白天黑夜,屋子里都是黑的。但我還是更喜歡白天一點,人來送飯的時候,門打開,光亮透進來,很美。我沒病,我要真有病,被人關這么久早受不了自殺了好嗎。但我沒有,從來沒想過這事。我甚至都不怎么恨他。我哪有什么病,沒人比我更健康。房間里有很多書,各種各樣的書,我沒事干,每天都看。我從書里學到了很多。張先生整天躲在他那所謂的研究室里,研究他那可以拯救所有精神病患者的奇藥。他偶爾也出去,很晚才回來。不知道去哪里。我雖然出不去,但我能聽到。我聽到高跟鞋從門前走過的聲音,也聽到門外女人的溫言軟語。我認得她的聲音,她與張先生那些別的病人不一樣,她并不經常來,隔段時間來一次,有時兩個星期,有時一個月。她來了好幾年。我經常夢到她。她的聲音真好聽。我想,這一定是個很美的女人。她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白皮膚,長卷發(fā),她有一把溫柔的嗓音,也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太美了,讓人移不開眼。“你為什么這樣看我,我很好看嗎?”好看,我心想。然后點頭。她笑笑,給開門的人塞了些錢,那人就走開了。那是個中年婦女,不會說話,膚色很黃,一臉貪財相,我不喜歡。“我在等人?!彼@樣跟我說。她沒說等誰,我知道,她在等張先生。他有時會很晚回來。“我心情不是很好,你能陪我說說話嗎?”我點點頭,她又對我笑,“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真好?!?/br>我沒說話。其實我認識她的,我聽到過張先生叫她的名。溫恬。我很確定是這個恬,溫柔恬靜,真適合她。她那天跟我說了很多話。說她丈夫,說她兒子,說她兒子的朋友。她說了那么多,我只從里頭聽到了一個名字。岑楚。她到底還是對陌生人懷有戒心,她沒說自己丈夫和兒子的名字。“我不希望他倆走那么近,我兒子對他太好了,我擔心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輩子不要愛上任何人,這樣就可以活得開心自在,不受傷害。”啞巴女人突然過來,飛快拿手比劃,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張先生回來了。她最后問我:“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嗎?”我還沒想好要怎么回答,她笑了笑,又說:“忘了你不會說話?!?/br>她轉身,啞巴女人迅速將門關上。我沒有機會回答了。之后她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我很想她。很想告訴她,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我等了二十三天,終于等來了她。但她沒跟我說話。我知道張先生不在,而她又提前來的時候很少。我有耐心等。又等了十六天,我等來了一個新的機會。張先生不在,她又來了。但她只是坐在客廳里等,她不和我說話。為什么呢?因為上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嗎?張先生回來,他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后一起上了樓。我想張先生應該是喜歡她的,即使他以前從沒喜歡過任何一位女病人。但她真的太美了,她值得所有人為她瘋狂。我決定越獄。是的,自從看到了她的面容和外面的燈光,這小小的房間在我眼里變成了監(jiān)獄。但我不急,書上說了,越急越誤事。我很冷靜。我花了很長時間,一點點弄掉了封在窗戶外面的木條,選了個陽光很好的日子,跳窗離開。到外面溜達一圈,又趕在啞巴女人送晚飯之前回到房間,關好窗戶。外面的世界真美,但還是比不上她。我開始跟蹤她。我知道了她住的地方,見到了她老公,她兒子,還有那個叫岑楚的少年。他可真好看啊,皮膚雪白,很少有男生像他那樣白。他經常笑,像天使一樣。難怪池睿川喜歡。他們在烈日下奔跑,在雪地里嬉鬧,在路燈下親吻,在月光里擁抱。我躲在暗處,靜靜看著。我很羨慕。池睿川的眼睛跟他母親很像,真美。他的嘴唇看起來很柔軟。真想嘗嘗那是什么味道。我越來越癡迷,甚至不想回到房間里去,我只想跟在池睿川后面。我搞到了麻醉針,也許有機會親一親他的嘴唇。可是被她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我跟蹤她,她驚慌失措地問我,你怎么出來的?我看著她的眼睛,說:“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br>然后我趁她愣神的空當,迅速湊過去親了一口。她嚇得臉色煞白,跟見了鬼一樣,轉身跑遠了。我很后悔。我太急了,我應該慢慢來,告訴她我喜歡她。我不會像她丈夫那樣總是在外喝酒應酬,早出晚歸,我會體貼關心她,愛護她,我還可以幫她完成心愿,拆散池睿川和岑楚。反正我也不喜歡看他們在一起。是岑楚打亂了我的計劃。是他勾`引池睿川親他,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純潔可愛。他太壞。她沒將我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訴張先生。我又回到房間里呆了一段時間,我想,她也許并沒有那么討厭我?;蛟S,我還有機會再親一親她。可過了很久,她都不來找我說話。我沒辦法,只能又爬窗出去。我在小區(qū)外面等,等到她回來,跑上前去,告訴她我沒有惡意,讓她不要害怕。但她表現(xiàn)得比上次更害怕,她都沒聽我說完就往小區(qū)里跑,高跟鞋掉了一只都顧不上撿。我很傷心,撿起那只高跟鞋,又回到了我的小房間里。她可能是也以為我有病吧,所以才那么害怕。可我真沒有,我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傷害她的家人。我只會默默喜歡她。可我沒想到她會自殺。知道這消息的那一瞬間,只感覺,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