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一起好不好?！?/br>
“……”

沈容過來牽他的手，走到高樓邊，耳邊有呼嘯的風(fēng)，李桑沒有害怕。

李桑突然問：“如果人是一點點地以生命為代價來獲得記憶?！?/br>
“嗯？”

“可是……”

她沒有聽完，還是牽著他跳了下去。

他并不害怕，只想快點醒過來，又懷疑這不是夢，又懷疑自己醒不過來了。

可是每次李桑醒的時候總會忘記做過的夢，他只是覺得很累。每天醒過來，對死亡總有某種不可思議的渴望。

活著的確太累了。

“你醒了?！鄙蚪{合過來給李桑穿外套。

“我睡了多久?！彼詾樗皇撬艘粋€午覺而已，但看沈絳合青色的黑眼圈和邋遢的胡渣，李桑問道。

“不久?！鄙蚪{合給李?？凵厦弊?。

“光頭，嘿嘿?！崩钌Ｉ焓秩嗔巳嘧约簺]有頭發(fā)的頭皮，沖沈絳合笑。

“很丑?！?/br>
“嗯?！崩钌｜c頭贊同。又看沈絳合，即使看起來好幾天沒睡邋里邋遢的，還是帥得一塌糊涂啊。這是我愛的人。李桑在心里嘚瑟。

“去哪?！?/br>
“……”

沈絳合沒有回答，他抱著李桑坐進車里。

“餓嗎？”沈絳合拿出保溫瓶，里面有粥。

李桑搖頭。整個人半躺在沈絳合身上，眼神全是眷戀。

“去哪?！?/br>
沈絳合蓋住李桑的眼睛。

“怎么了?！崩钌Ｑ矍耙黄岷?，伸手去抓沈絳合的手，卻抓不下來。

沈絳合沒有說話。

老男人無助地坐著。沈絳合低頭吻他。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手掌立刻就感受到濕潤。

沈絳合冷靜了一會，把手放開，給李桑擦眼淚。

李桑尷尬死了。

“羞不羞?！鄙蚪{合輕聲問。

太溫柔了。李桑想。

眼淚差點又流出來，他咬牙拼命忍住。

據(jù)說，人一輩子都會不斷地夢到初戀情人。

沈容又開始說話了。

“李桑，你要永遠記得我?！?/br>
“惡心！”

“你是我內(nèi)心的唯一的一個人?！?/br>
“再見了，李桑，我在地獄等你?！?/br>
她扭頭背對著李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夜幕下浮現(xiàn)的城市霓虹燈。

從此李桑，再無深眠。

……

二十二的李桑，咧嘴笑的時候還有一絲稚氣。卻像在一夜之間真正成熟了。他辭去了老師的工作。

校長試著挽留他，畢竟是沈小姐的未婚夫，也是個很優(yōu)秀的年輕人。

年輕人只是低頭說，他當(dāng)不了一個好老師。語氣哀傷，校長也只好不說什么。

反應(yīng)最激烈的當(dāng)數(shù)沈容了。

她披散著頭發(fā)，掐著李桑胳膊。

“你當(dāng)真要跟我一刀兩斷不可？”

李桑忍著疼，沒說話。倒是沈容傷心地哭起來。

“你說過要娶我的?！?/br>
“我們逃跑吧。我不回去結(jié)婚，我們?nèi)€沒人找得到的地方，我們。。。。。?！?/br>
李桑只是看著她，目光潮濕壓抑，讓沈容喘不過氣。

“對不起?！?/br>
李桑幾乎要被愧疚的情緒淹沒，他站起來想離開。

沈容一把抓住他，一字一句地帶著哽咽的泣音說：“桑哥，你是我心里?！彼菩挠昧肆Γ澳闶悄茏哌M我心里的唯一一人。”

那雙和沈絳合一模一樣的眸子，哀傷地看著李桑的時候，李桑只想到，沈容和沈絳合真是親姐弟啊。

他撥開沈容的手?！皩Σ黄稹！?/br>
就這樣，這是最好的選擇。

李桑最后找到了一家小公司業(yè)務(wù)員的工作。也不知道沈絳合怎么做的，反抗成功，留在了S市，而沈容還是回去，消失在李桑的生活里。

曾經(jīng)以為會相伴一生的人可能就會再下一秒離開，而以為明天就會分開的人卻有可能最后相伴到老。生活就像一出出其不意的鬧劇。

李桑做著晚飯，腦子亂哄哄地想到。

和沈絳合在一起，他沒有抗拒什么，但是心里一直又類似負罪感的東西在。他貪戀沈絳合帶給他的幸福感，又恐懼這種幸福的虛幻不真實。

同性戀，他在讀大學(xué)時有一個研究課題就是這個。他知道這不是病，也不是什么惡心的東西。

李桑把手伸到冰涼的水里洗白菜。冷得他一個哆嗦。

但是沈絳合怎么想呢？他才十六歲，他能明白么

自己的戀人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李桑覺得好笑又可悲。放在水里的手變得通紅。

一雙手把他的手拿出來，然后拿紙擦干凈，又從懷里的口袋里拿出一個熱騰騰的烤紅薯放進李桑手里。燙得李桑一下紅了眼眶。

自己戀人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可是有什么關(guān)系。他比任何人都愛自己。

沈絳合看著李桑紅紅的眼眶。

“丑死了?！彼f。

李桑捧著紅薯不知所措。其實老男人睫毛被打濕后，艷麗得奪目的模樣軟化下來，帶了絲楚楚的凄涼顏色，是特別好看的。

沈絳合用力地看了會，認真把那丑模樣記在心里。才轉(zhuǎn)身去洗菜。

“我來洗。你快做飯，餓死了?！?/br>
“。。。。?！崩钌ＬЦ呤掷锏募t薯，老男人不自覺帶著無辜的神色，“紅薯放哪？”

沈絳合不知道老男人知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表情有多可愛，他好想把他藏起來。少年臉上帶著紅，眉頭卻皺著不耐煩地說：“算了，我做飯，你喂我吃紅薯?！?/br>
“你會么？”李桑掰開熱氣騰騰的紅薯，往沈絳合嘴里喂。

“你說啊，我照著做不就好了，笨?！鄙蚪{合張嘴去咬，“喂喂，好燙，吹吹啊?！?/br>
“燙么？”李桑拿回來吹了吹，又喂過去，“那先把你手里的菜放下，快被你洗碎了都?！?/br>
李桑話還沒說完，沈絳合就把嘴里的紅薯喂過來。

“現(xiàn)在才不燙了?！鄙蚪{合嘴上帶著點壞笑。他平?？偪囍?，只有在逗李桑的時候才像個少年。青春洋溢，生機勃勃。

李桑紅著一張臉下意識地嚼了幾下。

“先。。。先把油加進去。”

“好好?！?/br>
這是最好的選擇，李桑想。

人都是應(yīng)該追求幸福的。

至少30歲前李桑是這么想的。

他和沈絳合在一起七年了。。

生活一直平靜得不可思議。他當(dāng)上了那家小公司的外務(wù)主任，沈絳合考上了當(dāng)?shù)氐拇髮W(xué)，每天還是回家吃飯，他身后那個深不可測的沈家像是不存在一樣，從來沒有打攪過他們。甚至連沈容也沒再出現(xiàn)過。

偶爾問道沈絳合要不要回家，沈絳合也是神色淡淡的，不愿多說。

所以李桑沒想過會再見到沈容。

昔日纖細的美麗少女，變成了窈窕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