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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動著那些恒星化成的水,他攪了一會兒,定睛捉住了魚的尾巴,扭頭問青浦原:“這條魚離了水,也會長出四肢嗎?”青浦原回:“在它死之前,是無法離開魚缸的。”京川不信,拎著魚尾想把它提出水面,卻每每在接近水面的時候被它從指間溜走,如此幾次,京川急了眼,抱起魚缸把它倒扣過來——水沒有倒出來,魚也沒有。已經(jīng)變成紅色的蝶尾魚依舊悠閑地游著,從魚缸里不知疲倦地來回打轉(zhuǎn)兒。京川還是不信。于是他舉起魚缸,往地上砸去——“砰——”“啊!”京川慘叫,魚缸的碎片從地上濺起,其中一片鋒利的直沖沖地朝他而來,刺進(jìn)了他的眼睛里。那條紅色的魚沒有跟冰下的魚一樣,在空氣中堅持呼吸一直到長出手腳,它在地板上撲騰了兩下,最終還是結(jié)束了生命。京川到底證明了青浦原沒有騙他。此刻他自食惡果,捂著眼睛痛嚎。青浦原冷眼看著這一切,無動于衷。后來是京川自己把插入眼球的碎片拔了出來。“你看,魚從魚缸里出來了?!本┐ㄙM力扯出一個笑,向青浦原炫耀。青浦原起身,扛著冰叉和水桶出了門,這回京川沒跟著出去,他癱在椅子里,揉著自己受傷的眼睛。不一會兒,青浦原帶回來一大塊冰和一條銀魚,他從鍋爐里重新夾了一顆高溫恒星,借那溫度,將冰塊燒制成魚缸的形狀。京川捂著受傷的眼睛,乖乖坐著,沒有再搗亂。等桌面上又重新出現(xiàn)了一條在魚缸里按部就班游動著的魚時,青浦原才開口道:“你不需要留下眼睛?!?/br>京川立即問道:“那我要留下什么東西?”“殘忍?!?/br>青浦原話音剛落,京川便急促問道:“殘忍?”二人四目相視,青浦原依舊神色平靜,而京川臉上依舊神情豐富,他眼里的光來自于近乎瘋狂的求知欲。京川就這樣望著青浦原,好學(xué)且無辜——京川不懂,他不懂。第五章之前從鍋爐里蹦出來的那枚恒星早已冷卻,也同青浦原懷里的那顆燈芯一樣,發(fā)著瑩瑩的光。青浦原從自己衣角處撕下一張布條,細(xì)細(xì)將它搓成繩子,將冷卻的恒星串在上面。“這是做什么?”京川好奇。青浦原的手法精妙,這布條和冰塊經(jīng)過他的手,精美得像是一件工藝品。“戴上它。”青浦原說著把吊墜遞給京川,京川自然欣喜地接過來。那發(fā)著淡光的墜子掩在他衣領(lǐng)里,從外面一點光亮都看不到。正當(dāng)京川擺弄這件禮物時,青浦原把魚缸里的魚帶水一起倒進(jìn)了燈盞里,這魚換了個地方,照樣游得自在,紅尾一擺,明黃色的光從魚鱗上流過,京川看得入了神——是水,尾巴在水里,擺動。浪頭如同有力的船槳,拍打擠壓出肺部的空氣,溺水的人類像是一只被捏扁的顏料鐵管,在外力的攥壓下吐出生命的顏色——這是什么感覺?京川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恐慌,他不自覺攥緊了胸前的墜子。青浦原淡淡看他一眼,將那盞以赤金蝶尾魚充作燈芯的燈交與京川。“提著這盞燈,出門直直往前走。”青浦原開口。京川接過燈盞,問:“要走到哪里去?”“魚會告訴你該停止的地方。”京川想了想,笑眼一瞇,向青浦原索要他披在身上的那件獸皮斗篷。魚燈的光透過水波與冰壁的折射,蹭著京川的臉頰,蕩出層層瀲滟光紋——“外面這么冷,是吧?!本┐ㄓ懞玫?。青浦原自然有不給的道理,可他當(dāng)然也有給的道理。因為二人身高差距,京川仰起了臉,眼睛里滿是孩童對心愛之物的欣羨。青浦原什么也沒說,解開了胸前的斗篷繩結(jié),將它披在京川身上。“在到達(dá)目的地之前,千萬不要把帽子脫掉,不要讓別的東西看到你的眼睛?!鼻嗥衷瓰榫┐ɡ隙放衩弊?,垂眼囑咐道,“另外,在魚停止游動之前,不要停下腳步?!?/br>“為什么?”京川問。他總要問個為什么,縱使他并不十分在意原因,可他依舊貪婪地想要知道這個世界全部的事情。這次青浦原沒有回答他。他徑直走到門口處,拉開門,外面混雪的冷風(fēng)立刻灌了進(jìn)來,京川慶幸自己要來了青浦原的斗篷。“呼——”脆弱的人類對寒冷還是有天生的怵意,這寒意雖未侵體,可京川還是不由自主地往掌心呵氣。“那我走了。”京川笑了笑,“謝謝你?!?/br>青浦原的眼中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是當(dāng)京川從他眼前走過時,他還是向京川點了點頭——也許他不是為了京川而點頭。可京川也不知道青浦原做了什么。總之在京川離開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東西從籠子里跑了出來,發(fā)瘋似的狂奔向前。冰面上,京川所站之處出現(xiàn)了一條大魚的影子,水中的影子散發(fā)著橙紅的光——那是蝶尾魚尾巴的顏色,也是爐膛里燒紅的冰塊的顏色。而燈盞中的魚離開了鍋爐房,便不再追著自己的尾巴轉(zhuǎn)圈,仿佛回到了冰層之下的湖水中,魚頭向前,尾巴左右搖擺著。京川裹著青浦原的斗篷,大大的兜帽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就這樣提著燈盞,看著冰面上的光跡,埋頭前行。雪勢一點兒也沒有減小的意思,冷風(fēng)凌厲,卻怎樣也掀不起京川的兜帽。不知走了多久,風(fēng)中有人在說話——“給我你的眼睛吧!我愿意用千萬兩黃金來交換?!?/br>“什么是黃金?”京川好奇道,可那聲音沒有回應(yīng)他。一會兒,風(fēng)里又傳來另一個聲音——“求求你,給我你的眼睛吧,不然我活不過今天?!?/br>“那又關(guān)我什么事?”京川不解。風(fēng)聲又恢復(fù)了原本的純粹,直至周圍越來越黑,白雪也無法反射燈光時,那流竄的狂風(fēng)才又送來一個聲音——“給我你的眼睛,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任何事情?”“是的,任何事情?!蹦莻€聲音回答道。“那——我是誰?”京川問。他仰起頭,之前大風(fēng)無論如何也掀不起的帽子,此時順著他的后腦滑了下去。京川閉著眼睛,笑意盎然。那聲音沉默了片刻,道:“人類。”京川笑了,他睜開眼睛,兩只眼眶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瞳仁——“你想要的是哪一雙眼睛?”那聲音灰溜溜地從風(fēng)中撤離,京川又重新閉上眼睛,耳畔回響著純粹的風(fēng)聲。在燈盞中默默指路的蝶尾魚說話了:“你可以給我一雙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