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5
上午十點,陽光清透而溫暖,桌椅、櫥柜與地板已經(jīng)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頌然哼著一支走調(diào)的不知名小曲從對門溜達進來,懷抱一只魚缸狀的小玻璃瓶,將它擺在了窗臺上。瓶內(nèi)水草蕩漾,幾尾小魚穿梭其中,微微水瀾折射日光,顯出絢麗的七彩。除了窗臺,餐桌上也多了幾樣新擺飾。一組素色陶瓷花瓶,插著一枝向日葵、一枝卡薩布蘭卡和疏疏落落的滿天星。一組馬克杯,大小三只成套,都是可愛的動物造型,還搭配一根小木勺。一組立體卡紙,內(nèi)容是彩繪的森林小動物。布布坐在餐桌旁,手握小號美工剪刀,把它們一個一個剪出形狀,又一個一個支起來,分門別類擺好——花栗鼠和灰松鼠在一塊兒,卷毛羊和犄角羊在一塊兒,高矮胖瘦的小兔子們也在一塊兒。背景音里總是夾雜著嬌軟的貓叫聲,偶爾小Q挪去了別的地方,叫聲變輕,很快又會再度響起來,似乎這貓?zhí)貏e喜歡小Q,形影不離地追著它跑,蓬松的大尾巴時不時從鏡頭前掃過,有趣得很。賀致遠忍不住笑了。從視頻播放的第一秒到現(xiàn)在,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房子慢慢換了風格。改變不復(fù)雜,都在細枝末節(jié)處,卻比之前多出了一種溫馨的家庭氛圍。他開始期待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長達半個月的假期了。“賀先生,我上午打掃主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彪娫捘嵌耍炄豢吹綒夥者€算融洽,狀似不經(jīng)意地挑起了話頭,“墻上有一幅畫,是兩對小孩子的腳印,你對這個……有印象嗎?”賀致遠凝眉:“怎么了?”頌然緊張地一頓,心里掙扎了幾秒,猶豫著說:“我,我對那幅畫有點好奇,特別是艾什莉這個名字。賀先生,那是你的女兒、布布的meimei嗎?”賀致遠沒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擱在茶幾上的遙控器,按下暫停鍵,投影畫面靜止在了某個隨機的瞬間。客廳重歸沉寂,沙發(fā)旁一盞小夜燈散發(fā)暖光,在賀致遠五官立體的臉上投下了清晰的陰影。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忽然感到疲累——某些不愉快的往事又一次浮現(xiàn)在眼前,歷歷在目,揮之不去。“這事說來有點復(fù)雜,我很少對人提起。當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br>他的語氣平靜。頌然察覺到了平靜底下的勉強,趕緊說:“不,不用了,要是你覺得不方便,以后講,或者不講,我都沒關(guān)系的……畢竟是你的私事,我不該關(guān)注太多?!?/br>賀致遠搖頭失笑:“別誤會,不是不方便講,是怕你知道了會笑話我?!?/br>“怎么會!”頌然十分詫異。賀致遠于是站起身,推開了客廳與后院的玻璃移門,一陣涼風游走而入,把兩側(cè)窗簾吹得拂揚起來。他倚在門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說道:“頌然,之前我們在電話里吵過一架。我說,我不打算在三十五歲之前要孩子,布布是個純粹的意外,當時你罵我zuoai不戴套,套子也管不住rou,還記得嗎?”頌然微微一愣,回想起來自己好像的確罵過這么一句粗鄙的,順勢一巴掌拍在了臉上:“這,這個……你就別提了啊……”我都想刨個坑埋掉的胡話,你怎么還惦記著???賀致遠說:“其實,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戴套不是百分之百保險的,因為足夠健康的jingye,可以在安全套里存活幾個小時?!?/br>頌然驀地睜大了眼睛。他花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震驚得表情都崩裂了:“賀,賀先生,你是說……布布是,是他mama用,用你射在套子里的……”“對。”賀致遠點頭。頌然持續(xù)震驚中:“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生不生孩子,夫妻之間不是應(yīng)該相互尊重的嗎?你不想生,她就算再想生,也不該用這種方法懷孕啊……不不不,不對,她想要孩子,所以瞞著你懷上了布布,然后你們感情破裂,離婚,分手,那為什么布布她不帶走,要交給你來養(yǎng)?這講不通??!”賀致遠聽他一頓瞎猜,發(fā)散得無邊無際,及時打斷了他:“頌然,我沒結(jié)過婚?!?/br>“……”頌然切換思路:“她想借子逼婚?”“不是。”“那,那為什么?”頌然真的猜不出來了。賀致遠望著酒杯中深淺不定的光影,神情說不出地淡漠。他低聲道:“布布的mama非常想要孩子,非常想要,但她想要的也只有孩子,不包括我。事實上,她從來都沒愛過我——頌然,她和你一樣,是個天生的同性戀?!?/br>頌然如遭雷劈,瞠目結(jié)舌地呆住了。這不是一段可以輕松訴說的往事。尤其對賀致遠這樣嚴謹自律的男人來說,“被les騙精”幾個字說出來,再是輕描淡寫,多少也帶有濃烈的屈辱意味。他并非缺乏戒心,只是這件事已經(jīng)荒誕到不在他的防備范圍之內(nèi)。六年前,從達拉斯飛往舊金山的航班上,當那個溫婉美麗、眼角有淚痣的姑娘遞來一份濕紙巾表達善意的時候,賀致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全部價值,僅僅是一份優(yōu)質(zhì)的jingzi而已。第三十二章Day1215:22布布的母親名叫路瑾,是一位恬淡少言的華裔姑娘,那年二十四歲。她與賀致遠偶然相識于一架跨州的小型飛機上,座位號AC相鄰。賀致遠沒有主動與陌生人攀談的習(xí)慣,登機后禮貌性地向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入座不久,過道對面來了一位兩鬢斑白的老太太,佝僂著背,拖著一只標準尺寸的登機箱。賀致遠主動幫她把登機箱放入行李架,收回胳膊時不小心擦到某個尖銳物體,左手被割出了一道兩厘米長的傷口,血流不止。路瑾見狀,從拎包里翻出一塊濕紙巾、一條創(chuàng)可貼,雙手遞給他。“清理一下吧,天氣熱,別感染了。”她柔聲說,用的是中文。賀致遠微微一怔,接過紙巾,頷首微笑:“謝謝?!?/br>對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出乎意料的,他們找到了許多共同話題——登山、滑雪、西歐的凱爾特音樂,沃霍爾的波普藝術(shù)。接近四小時的航程,路瑾與賀致遠聊了整整一路,誰也沒犯困。分別前,他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