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病房門被推開，兩位辦事員帶著文件先后走出，楊亦遵按了按眉心，抬頭與夏為對上視線，沉聲道：“進(jìn)來吧。”

“人是我打的，微博也是我發(fā)的，你罰我吧。”夏為開門見山道。

楊亦遵聽見這話，竟然笑了一下：“這時候倒是坦誠?！?/br>
夏為低頭沒說話。

“手怎么了？”

“他撓的，不深，過兩天就好了。”

楊亦遵輕嘆：“劇組會放一周假，回去好好養(yǎng)著，不要影響拍戲?！?/br>
夏為點(diǎn)頭。

“故意傷人，對錯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都是成年人，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扣你一半的片酬作為律師費(fèi)，能接受？”

“能?！毕臑槲⑽⒄叮姉钜嘧駴]有繼續(xù)說話的意思，不禁問，“就這樣？”

“別的事情不用你管。”

“可是，電影應(yīng)該沒有辦法繼續(xù)拍了?！笔虑轸[成這樣，夏為以為楊亦遵會直接和他解約，換主角重拍。

楊亦遵瞥了他一眼：“我會解決，你拍好你的部分就行?！?/br>
說到這里，楊亦遵又道：“這件事，我雖然能幫你壓下來，但是當(dāng)時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是傻子，將來你一旦走紅，這些黑歷史被挖出來是遲早的?！?/br>
“我只演這一部戲?！毕臑檩p聲道。

“那倒是可惜了，”楊亦遵的語氣聽不出夸貶，“你的演技真的很好?！?/br>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過了很久，楊亦遵才問他：“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夏為垂著頭不停地在摳手上的創(chuàng)口貼，聞言手一抖，直接把一道傷口摳破了。他抿了抿嘴，說：“你上次問我身份，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也還沒弄明白。”

“你可以說說看，或許我能幫你?！睏钜嘧窨粗f。

夏為身體緊繃，十根手指不住地來回纏繞，似乎在做著劇烈的思想斗爭。

“我能信任你嗎？”他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與其說是在問楊亦遵，更像是問他自己。很多年前，他不是沒有問過這句話，當(dāng)時楊亦遵也是這樣站在他面前，隔著兩步之遙，他偏頭問他：“你再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了吧？”

楊亦遵說話時的表情已經(jīng)被時光模糊得不甚清晰，他只記得那句回答是：“沒有?！?/br>
人生很多悲劇的開端，在它發(fā)生的那一刻，其實(shí)你是意識不到的，所謂信任危機(jī)，也并沒有傳說得那么吊詭，也許就是一件簡單的錯事，加一句簡單的謊言。

仔細(xì)一想，人生啊，真他媽危險。

“蘇助理在嗎，請他下去拿藥?！币幻o(hù)士進(jìn)來敲了敲門。

夏為忙站起來：“他不在，我去吧。”

樓下藥房門口排隊的人很多，夏為拿著單子心事重重地站到了最末端，被人提醒才反應(yīng)過來，他手上的卡是VIP，可以去優(yōu)先窗口。

“謝謝。”夏為拿了藥進(jìn)電梯。

都是些消炎和活血化瘀的藥，還有外用涂抹的祛疤膏，夏為大致翻看了一遍，不由聯(lián)想到了楊亦遵手掌上的疤痕。已經(jīng)落下一道舊傷了，這回又添一道新傷，那么深的口子，多半又會留疤吧。

“……只有那孩子不肯，自己帶人去江里找了幾天幾夜，最后才在下游找到遺體。他的手也是那時候弄傷的……”夏為腦中不斷回想著錢頌的話，深深地嘆了口氣。

電梯門開，他像是終于做出了決定，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臉，努力調(diào)整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來，邁出電梯。

回來得比預(yù)計的時間早，敲門時，房間里有人說話，是楊亦遵不知在跟誰打電話。

“……的確像，但也不像?！?/br>
夏為敲門的手陡然僵住。

“岳木心慈，不懂算計，更別說去傷害誰?！?/br>
夏為的笑容淡下來，后退了一步，轉(zhuǎn)身走了。

房間門被敲響，楊亦遵扭頭，見到蘇景氣喘吁吁地推門進(jìn)來。

“楊總……”

“怎么是你，夏為呢？”

“?。繘]看到啊?！碧K景懵了一下，很快又急著告訴他，“楊總，蘇伊……蘇伊回來了?！?/br>
聽到這個消息，楊亦遵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親自抽了手上的針，拿起外套往外走，路過咨詢臺時，他給站在那里的小護(hù)士打了個招呼：“如果有人來找我，告訴他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找輛車送他回去?！?/br>
“好的，楊先生?！?/br>
蘇伊回來，十有八九是查到了有關(guān)岳木的消息，一想到這個，楊亦遵一秒鐘都坐不住，急急忙忙開著車就回去了。

他沒有回公寓，而是去了他母親留下的一棟老宅子，剛停好車，老遠(yuǎn)就聽見一個大嗓門在餐廳叨叨。

“豆腐乳啊，沒有豆腐乳怎么吃飯，沒有？有老干媽？行行，老干媽也湊合，快給我來點(diǎn)兒，嘴里都淡出鳥來了……”

楊亦遵推門進(jìn)去，就見一個胡子拉碴的年輕男人穿著件破破爛爛的夾克坐在餐桌旁吃飯，他腿上打著石膏，臉上也掛了彩，身上還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味，整個人像是從鯡魚罐頭廠剛下班回來的。

一邊的廚嫂都不敢靠近他，生怕他身上有虱子似的，拿著一瓶老干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別鬧了，好好吃飯。”楊亦遵開口道。

蘇景忙走過去，接過廚嫂手上的東西，順便讓她進(jìn)里屋去了。

“哎喲，老楊，我可想死你了?！碧K伊含著飯，邊說話邊噴菜汁。

“正常點(diǎn)，”楊亦遵卻沒笑，“不想吃就開始說情報吧?！?/br>
“我去，你是不是人啊，我差點(diǎn)兒命都沒了，好不容易逃回來，你連飯都不讓我吃飽?！闭f著，蘇伊可憐兮兮地抬了下傷腿，“看看，被你那個四叔一槍蹦的，忒不是個東西?！?/br>
“他們持槍？”楊亦遵皺眉，“你干了什么？”

“老子什么都沒干好嗎，莫名其妙就開火了，”蘇伊想起來就憤憤不平，“五個黑人，突然冒出來，對著老子就射，還好老子跑得快。”

楊亦遵眼神一凝：“你先吃飯吧，洗完澡再詳細(xì)說，蘇景，你幫他收拾一下?！?/br>
等蘇伊吃飽飯洗了澡換上干凈衣服出來，楊亦遵差點(diǎn)一陣恍惚，以為出來的人是蘇景。這兩人是雙胞胎，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只有身材不同。蘇伊的肌rou更扎實(shí)一些，顯得人高馬大的，相比之下，蘇景就文弱多了，像只營養(yǎng)不良的小雞仔。兩兄弟一文一武，都是楊亦遵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所以，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已經(jīng)很晚了，楊亦遵毫無睡意，坐在沙發(fā)上看對面的蘇伊拆一包薯片。

“這個人，你讓我查的，”蘇伊順手從一旁的破爛夾克里掏出一張照片，甩給楊亦遵，“他應(yīng)該是岳木的弟弟。”

這是一張邊框已經(jīng)卷起的證件照，看起來才拍沒多久，照片上的人模樣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