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他醒了，不過，你別進(jìn)去?！秉S橙橙淡淡道：“他很虛弱?！?/br>
“那我什么時候能進(jìn)去？”顧錦年問道。

“你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進(jìn)去?！?/br>
她用眼神告訴顧錦年：你根本配不上他。

第26章

膽囊摘除后的第三日，陸拾終于能覺得自己終于不會因?yàn)楹粑械教弁戳恕?/br>
他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臟器摘除后的空虛，雖然醫(yī)生安慰他這只是一個外科小手術(shù)，膽囊也并非不可或缺的臟器。但那畢竟是他身體里的東西，是他來到這世界的一部分。

人就是這樣脆弱，五臟六腑只要輕微的移位，就會讓你有生不如死的感覺，更不要談輕易舍棄。

這種痛苦既來自于生理，亦源于內(nèi)心。陸拾體會了一次，終于明白人不能太過任性。

身體畢竟是自己最親密的朋友，只有當(dāng)你一時忘形與它交惡，他會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來回敬你。

那時的你才會發(fā)現(xiàn)，你這位朋友的可貴與無情。

陸拾的鄰床是一位老先生，白發(fā)蒼然，談吐彬彬。先生少時留學(xué)東夷，學(xué)成后飲水思源，毅然放棄優(yōu)厚待遇，懷著滿腔報國熱誠榮歸故里。

往后四十年，便是以力所之能及，扶大廈之將傾。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先生雖有經(jīng)綸滿腹、博古通今，可一生卻頗為坎坷難平。他笑言自己這七尺之軀早已滿目瘡痍，五臟六腑未有一處不曾藥石無醫(yī)。縫縫補(bǔ)補(bǔ)，將將就就，才拼到這把年紀(jì)。

如今卻要看著一個二十郎當(dāng)?shù)纳倌耆?，因?yàn)椴凰硷嬍骋c自己躺在一起。

他說：“年輕人，你好不知愛惜自己?！?/br>
陸拾笑笑：“不惜福者不足惜?！?/br>
先生也笑了，贊他這孩子頗為通透，不似現(xiàn)下那些輕狂浮躁的后生。

每日，陸拾都看著老先生的愛人提著食盒踽踽而來，一日三餐細(xì)心照料，從不懈怠。老夫人想必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家閨秀，話雖不多，卻句句得體?？粗@一雙白頭人在面前脈脈溫情，著實(shí)讓一旁孤家寡人的陸拾動容。

相敬如賓，相守白頭，這就是陸拾在是十三歲時就在期盼的愛情。

他以為愛情并不需要太多言語，所以他從不言語。只要顧錦年也愛他，他必然會走向他。

陸拾的愛情觀就像個古代人，總還想著鴻雁銜箋、錦書傳情。他是個理想愛情的守護(hù)者與踐行者，向往詩書中的紅豆相思、十里柔情。以為愛情真的可以不急也不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個人總還會在原地。

他不像那些口是心非之人，滿口情真意篤，最終不過一場見色起意。他不會以最俗氣的方式追逐最不俗的人，他舍得付出，也不求回應(yīng)。

他不會爭也不會奪，總覺得情真至此，若還需動用言語去，未免落了下成。

他就是這樣自卑又自負(fù)地愛著一個人，所以，在這人欲橫流的滾滾紅塵，他總顯得異常蕭索冷清。

顧錦年不懂他，他一直都隨大流逐浪而行。他擅長見風(fēng)起浪，推波助瀾，所以他這小半生總是順風(fēng)順?biāo)获R平川。

陸拾就是愛著這么一個人，所以他把自己累病了。

這一病，也讓他看淡許多。

畢竟誰都有累的時候，總不能一直伸著手，就是陸拾也不行。

顧錦年來的時候被黃橙橙擋在病房外，兩個人似乎冷言冷語了幾句，最后還是陸拾叫她放他進(jìn)來。

他手里捧著一盆紫色的小花，面色有些憔悴，卻依然英俊。

他坐在陸拾旁邊，面色凝重，一時不知要如何與他開口。

倒是陸拾，先沖著他露出了一個蒼白卻溫暖的笑容。

那個笑容很美，卻讓顧錦年感到一陣心驚。

“送我的嗎？”他看著顧錦年手中的紫色小花明知故問：“挺漂亮的?！?/br>
“是花店幫我挑的?！鳖欏\年怔怔望著他：“他們說這個適合我?！?/br>
“適合你？”陸拾笑了笑：“那送我干嘛？”

“適合我此刻要表達(dá)的心意?！鳖欏\年又補(bǔ)了一句。

陸拾皺了皺眉頭，不禁就覺得傷口更疼了。

紫色風(fēng)信子的花語，原諒我，對不起。

“錦年……”他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我和你之間，沒有必要這樣。”

“陸拾……”

“別說了，也別再來了?！彼χ骸澳阃γΦ?，我也挺累的?！?/br>
顧錦年看著他，他不明白明明兩情相悅的事情，為何錯過了時辰，就變成這樣的覆水難收，破鏡難重。

“你很后悔，認(rèn)識我一場吧。”顧錦年低著頭，輕聲道。

“不，我不后悔?！标懯暗鸬溃骸拔也缓蠡?，所有的相遇?！?/br>
一切相遇，皆為意義。

但我也理解，人生沒有錯過，都是從一開始就殊途難逢。

是我強(qiáng)行拼湊，想要與你同行。

可盡管如此，我的素年錦時，也已全都給了你。

“我有點(diǎn)累了。”

顧錦年走后，陸拾其實(shí)并沒有真的休息，只是怔怔靠在病床上出神。

“你的朋友很奇怪啊。”身邊的老先生突然嘆了一句。

陸拾微怔，回頭問道：“有何奇怪?！?/br>
“不走水路，偏要走旱路?！崩舷壬χ送骸澳贻p人，你呢？是走水路，還是走旱路？”

陸拾笑笑，沒有答他。

陸拾有些貧血，又在醫(yī)院多住了幾天。出院那天，黃橙橙幫他跑的出院手續(xù)。他本不想麻煩她的，他不想她像自己一樣，為了愛意，甘為奴隸。

黃橙橙倒不那么認(rèn)為，她說：“不管如何，陸老師你都是我最敬重的陸老師?！?/br>
“可我不想難為你?！标懯拜p聲道。

“我不難為?！秉S橙橙淺淺道：“為值得的人，我愿意?！?/br>
說罷，她就轉(zhuǎn)身而去。

“你的學(xué)生？”老先生可謂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陸拾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后輩而已?！?/br>
“倒是有意思?！崩舷壬α耍骸斑@幾日看不太多人來看你，可來的好像都是能為你舍生忘死的?！?/br>
舍生忘死？

誰？

黃橙橙也就罷了，顧錦年……

陸拾淺笑：“我心中也是極為過意不去?！?/br>
“這女孩子不差?！崩舷壬^續(xù)道：“你也很好。獨(dú)獨(dú)不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嗯，那就獨(dú)獨(dú)顧錦年不好。

“承蒙老先生夸獎，我會吸取教訓(xùn)?！标懯靶闹休p笑：“希望您也能早日康復(fù)?！?/br>
陸拾出院后就請了長假，他一直呆在家里，成日買菜做飯，讀書喝茶。

他挺能獨(dú)處的一個人，就是不出門也不會覺得悶。他總會給自己找許多小樂趣，十分擅長無事生非、無中生有。

陸拾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