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1
尺高、一尺寬,上書“顏松齡、顏楊氏伉儷衣冠?!?,雖立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位置,但刻痕鮮明、字跡如新,兼之四近全無雜草,顯是得人精心維護所致。柳行雁知顏松齡官聲,雖不覺意外,卻也不免有些觸動。但轉(zhuǎn)瞬的感慨過后,他的全副注意,便又放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今天的言輝明顯不對勁。柳行雁雖猜測少年與顏案有些淵源,卻也只以為是族中有親,因此與顏氏夫婦二人認識、相處過,這才對此案多用了些心思。但此時、此刻,少年一身素服靜靜佇立在石碑前,神色僵硬、臉色蒼白,一雙同樣失了血色的唇不住顫動,像在極力強忍住什么,卻終究沒能如愿。一聲嗚咽過后,少年雙膝重重落地;guntang的淚水,也隨之汩汩淌下了面龐。有那么一瞬間,柳行雁動過大步上前、將人摟入懷中好生安慰的念頭。可他與他雖只一步之遙,柳行雁卻突然感到了一絲遙遠、一絲迷茫。眼看著少年跪立碑前幾度叩首、范磊紅著眼眶在旁跟隨,那種“無從介入”的感覺霎時變得鮮明無比,竟讓他一瞬間生出了暫時避開的沖動。但他終究沒有走。他只是默默看著楊言輝行足三跪九叩之禮,又在范磊的協(xié)助下手秉線香默默祝禱;足足過了好幾息,少年才低首躬身、將香安進了碑前的小小香爐中。等人真正從地上站起,已是爐中線香徹底燒沒的時候了。眼見少年頂著泛紅的前額和沾灰的膝蓋回頭看向自己,迎著那雙仍舊待淚、卻又沉寂得仿若等待宣判的眼眸,柳行雁雙唇幾度張合,于喉頭醞釀多時的“你是誰”三字終究沒能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嘶啞、低沉,卻也帶著滿滿不舍的一問:“疼嗎?”少年聞言一震。一度沉寂的眼眸重新掀起波瀾;緊緊抿著的唇瓣亦不住打顫。他仍舊試圖控制自己、壓抑自己,可面對男人再無掩飾地流露出愛憐的眸光,所有的隱忍全在這一瞬冰消雪融,讓他終究掩面低首,真真切切地痛哭出了聲。──也直到此刻,柳行雁才終于邁出那遲來的一步,將哭泣的少年緊緊擁入了懷。一旁的范磊有些詫異,但看楊言輝全無抗拒,便也默默收回了本欲阻止的腳步,看天看地看太陽,就是不看始終緊緊抱著的二人。不過此刻的柳行雁早無心思注意這些,只一手加重力道緊緊箍著少年、一手輕拍對方背脊,竭盡所能地傳遞著自身的安慰與支持。待懷中哀慟的哭泣慢慢轉(zhuǎn)作抽咽、眼前雙肩的聳動逐漸趨緩,他才抬手觸了觸少年帶淚的面龐,問:“好些了?”后者沒有回答,只悶在他懷中輕點了點頭。見狀,柳行雁輕輕吁了口氣,又試探著問:“言輝……我照樣這么喚你,合適么?”話音脫口的同時,他還不忘再次加重了環(huán)抱著少年的力道,以免對方將這婉轉(zhuǎn)再三的詢問當(dāng)成了質(zhì)問。懷中人的確因此僵了一僵。但短暫的沉默后,一道混雜著哽咽的嗓音,還是從他懷里傳了出來。“合適……”少年悶聲道,“我本姓顏,單名輝……是后來隱瞞身分、咯、入了安國公府,才冠上了‘楊’姓……”雖早在看到少年三跪九叩之際便有所料,可聽到這話,柳行雁還是忍不住一陣喟嘆:“你是顏松齡顏大人的獨子?!?/br>“……嗯。”“愿意告訴我嗎?”他問,“告訴我十四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而你……又是怎么成為如今的你的?!?/br>少年短暫沉默了下;小半晌后,才由他懷中抬起了雙眼紅腫、滿布淚痕的面龐,道:“隨我來?!?/br>說完,楊言輝已自使力、將身體自男人的懷抱中掙脫開來。柳行雁沒有阻止,卻在少年脫開的剎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后者半是怔愣半是錯愕地回過頭,而在迎上男人溫柔而包容的目光后,臉色驀地一紅、有些無措地收回了視線。“……范老哥,勞煩你在此稍候,我?guī)Я蟾绲礁浇咭蛔?。?/br>和旁邊持續(xù)看天看地的范磊補上這么一句后,楊言輝才邁開腳步,領(lǐng)著柳行雁往更前方行去。──自然,是牽著手的。許是眼下天候尚早,這處山道雖修得頗為平整,入山以來卻不見丁點人煙。值此時節(jié),早晨的陽光還未有夏日的炎熱,絲絲涼風(fēng)迎面拂至,襯上沿道密布的蓊郁綠樹,如非十四年前的過往,倒能稱得上是處讓人舒心的地方。走了小半刻后,少年在另一個彎道處停下腳步;隨后轉(zhuǎn)過了身,用一種似回憶又似緬懷的目光看向了兩人來時的方向。“十四年前的今天,天候并不如今日這樣好?!?/br>“入山前一天,我們被大雨耽擱了一日行程;等雨勢趨緩、行至半途的岔道后,又發(fā)現(xiàn)往懷化的近道被崩落的山石堵了……那時我們已經(jīng)進了山,退回去也不見得能在入夜前找到宿頭,又與大舅舅約好了在懷化碰面;父親擔(dān)心耽誤大舅舅太久,便指示駕車的長隨轉(zhuǎn)道,改從這條路往懷化去?!?/br>“我們一行共有十三人,除了案卷上記載的十二人,還有一個與我同齡的孩子,是母親身邊的管家娘子鴛鴦姨與長隨何叔叔所生,小名喚作‘虎子’,是我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因山路泥濘,母親擔(dān)心虎子摔跤,便說服鴛鴦姨帶著虎子一道上了馬車。”“咱們行到此處的時候,天邊仍舊掛著一輪似火斜陽。我當(dāng)時和虎子玩累了,正迷迷糊糊地靠在母親懷里安睡;不想外頭忽地一陣sao亂聲傳來,下一刻,原先又穩(wěn)又緩的馬車突然飛馳起來,最終沖出山道,在前頭那處窄道翻下了山坡?!?/br>“那時我已被驚醒,卻駭?shù)冒朦c無法動彈。是母親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用身體緊緊抱住我,才沒讓我在翻轉(zhuǎn)的車廂中磕著碰著。等車廂終于停下,以為沒事的我從母親懷中抬起了頭,卻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嘔出了一大口血。我驚慌失措地想找鴛鴦姨幫忙,又看見鴛鴦姨身形扭曲地躺在一旁,怎么看都……而鴛鴦姨至死都不曾閉上的眼,卻直勾勾地望著車廂一角,望著滿頭鮮血、同樣看不出半點生氣的虎子……”許是記憶中的情景太過慘烈,少年的呼吸微滯、臉色一片慘白,就連被柳行雁緊緊握著的手,都染上了幾分冰涼。后者不由安撫似的使勁握了握他。楊言輝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又深又長地幾下吐納后,才續(xù)道:“那時車架已散了大半,我本想張口求救,卻被重傷的母親阻止了。她和我比了個摀住嘴巴的動作,要我爬出車架,像平時玩捉迷藏一樣找地方躲好不出聲。我照做了,心中卻已隱隱意識到什么。眼看著葉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