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發(fā)現(xiàn)那小魚身后更遠(yuǎn)的海水里，赫然有一條巨魚倏忽追至。

☆、三十八念

來不及轉(zhuǎn)身，甚至來不及眨眼，我身處的這片水域就被巨魚的龐大身軀帶動的水流所席卷。

我被水流沖撞成仰躺的姿勢，向下沉降。包裹我的海水似乎都有了生命，挾持著我的手臂與腿腳，讓我不能自如，變成一塊死板的石頭一點(diǎn)點(diǎn)下落。

眼見著巨魚那寬大的下顎出現(xiàn)在頭頂上方，緊接著是滄桑的魚肚皮。再之后，眼睛在水流中已然睜不開，海底似乎刮起一遭颶風(fēng)。

片刻之后，身邊恢復(fù)平靜。我扭過身，目光只看得到巨魚的尾巴迅速遠(yuǎn)離。也許剛才那條小魚僥幸逃脫了，也可能還有其他的小魚在引它前行。

我活動手腳，快速地上浮。越接近海面，水溫越暖，陽光越通透?？吹们迥切┙谒械臉淠九c蒿草，它們有了熟悉的形態(tài)。原來夜間大海漲了水，把島嶼上的草木淹沒掉大半。

從海面上露出頭，我看到原來的小島只剩下一片蔥郁的尖頂。游近了，聽到小孩子的叫聲，魔蘭和嘎達(dá)他們從樹叢中跑出來，看著我上岸。

魔蘭問我：“魔君呢？”

我尚不習(xí)慣魔昂的這個新名頭，一時被晃住了，魔蘭趕緊改口問我：“魔昂呢？他怎么沒和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我在水下睡得太沉。原本是動蕩的洪水，但身處其中時，我卻錯以為是擺動的搖籃。這一夜，我根本不知道海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猛然想到剛才的巨魚，難道魔昂已經(jīng)被它吸入腹中？不覺間，我已把心中所想嘟囔出口。

“什么魚腹？”魔蘭焦急地問我。我說：“有一條巨魚把守仙人國海域，一旦仙人國的魚游過界，它就會去追。如果碰上它，被它吸進(jìn)口中，就會被帶到仙人國海域再吐出來。”

“這么說魔昂——已經(jīng)回去仙人國了？”魔蘭的臉色登時差了些，但隨即搖搖頭，自否道：“不可能的，他是魔君，怎么會扔下我們子民不管？”她說著看向嘎達(dá)，嘎達(dá)勉強(qiáng)笑笑。魔蘭又沒了把握，自言自語著：“他倒是從來都沒承認(rèn)過自己是魔君啊?！?/br>
嘎達(dá)拍拍我的肩膀，寬慰魔蘭說：“無所求還在這呢，魔昂不可能丟下他不管的?！?/br>
“這倒是?！蹦m皺皺眉說：“我一時糊涂了，最近總是情志不穩(wěn)。昨夜發(fā)洪水時，我還夢到了那群異戀，夢里他們趁著洪水都上了岸。我當(dāng)時心中還頗感欣慰，沒想到這夢果然是反的，一醒過來，咱們就快被淹沒了?！?/br>
“是啊，”嘎達(dá)的男伴附和道：“這洪水真奇怪，把海水的味道都沖淡了，身子一進(jìn)去就發(fā)沉，根本不像原來那么容易浮起來。”

我說：“仙人國的海水本來就不咸的，可能這洪水都是從仙人國流過來的吧。”

看著浩浩蕩蕩的海面，大家心中都沒有主意，只覺得海水似乎還在緩緩上升。

我們坐在水邊發(fā)呆時，有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跑來問：“還有火嗎？”

嘎達(dá)就從懷里拿出明子掰下一丁點(diǎn)兒，給了問話的娃娃，以為是他們冷了想生火。然而不多一會兒，小小島尖上便飄起rou的味道。

我們站起身，繞著起伏不定的海水，走到島的另一面，看見那群娃娃正圍著一堆冒著黑煙的火。走近了，看到火上熏烤著一條魚。

魔蘭沒見過魚。一個娃娃解釋說，他們在水邊泥沙地里玩的時候，在水坑里找到的。

我想，可能是從仙人國溜過來的魚，趁著大水沖到了岸上，結(jié)果卻被困到了泥坑里。

魚烤熟之后，大家都分到一小口，對味道紛紛覺得很滿足。于是在泥水中又找了起來，結(jié)果卻一無所獲，只是身上都沾滿了泥點(diǎn)。一貫整潔的魔蘭，頭發(fā)上也掛著泥漿。

就在大家狼狽疲沓時，魔昂突然從海中走出。他原本束在腦后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開，似乎剛在大浪里穿梭過，臉上有著難掩的興奮。

他說：“一定是仙人國的島塌了，才引發(fā)這場大水。”

魔蘭卻有些憂愁：“如果水再大一些，就把我們也淹沒了?！?/br>
魔昂說：“這邊的島小，仙人國還有一些更高更大的島適合生存。我們現(xiàn)在就去。”

聽魔昂這么說，魔蘭和嘎達(dá)一時不敢相信，本來苦苦期待了多日的事情，如今竟然成行了。直至游入水中，魔蘭仍有些忐忑，嘎達(dá)的臉色也不甚踏實。

如今在海中，只靠海水的浮托是不夠的，大家都只在海面上露出個腦袋，手腳不敢停歇。

魔昂說，在仙人國和魔人國兩片海域的交界，有兩股激浪相抵。仙人國的海水想流向魔人國，而魔人國的海水想涌入仙人國，這兩股力量相互抵抗、互不相讓，筑成一道水墻。但水墻并非筆直一通，而是有的地方凸向魔人國、有的地方凸向仙人國。魔人國的海水沖撞到水墻再反折回魔人國，而仙人國的游魚也穿不過水墻中的湍流。

互相抵抗的海水，就好比黑土遼原上的南風(fēng)，無法逾越，所以去年魔昂想穿過海浪來找我，卻總是被魔人國的海浪沖擊回去。不過，水墻中有一處窄窄的豁口，就是巨魚把守的地方。那里的海浪稍緩，存在互通的可能，只是那條把守的巨魚日夜不歇，休想從它眼皮底下溜過。

魔蘭說：“剛剛無所求說那條巨魚可以幫助我們?nèi)ハ扇藝?，它只管一個方向?！?/br>
魔昂沒有否認(rèn)，坦白道：“今天有一些魚沖過了界，它已經(jīng)去追了。一會兒如果你們游不過豁口，就在附近等著它回來吞。我是不想被它再含一次?！?/br>
“被它含在嘴里很難受嗎？”嘎達(dá)問。

魔昂沒回答。倒是魔蘭猜測說：“肯定是他去年想回來時，被吞吐過太多次了。”

難得聽到魔昂的窘事，大伙登時笑了。

大約游過一個時辰，魔昂在前方停住，轉(zhuǎn)頭告誡大家，如今仙人國的水勢大，已經(jīng)把水墻向魔人國推移了，就算豁口處的水流也很湍急，務(wù)必要專心跟住他的游向。

說完，他沉入水中引路，我緊緊跟在他身后，而我的身后是魔蘭，就這樣一個個連成串。我們在前方游出水痕，可以自成一流，贅在后面的小娃娃們跟著水流會省力許多。

魔昂所說的豁口是無形的，他靠著水中的暗流辨別方向，而我們跟在身后，越游越覺得吃力。水中暗流叢生，激蕩起密集的氣泡，我索性閉上眼睛，只是跟著魔昂身后的水流，倉促向前。

記憶中清澈柔軟的海水全都變了樣，此時擠壓在我的身上，帶著千金的重量。

就在被擠壓得快要生生斷掉、體力難以支撐之時，一瞬過后，周遭的力量陡然變松弛了。我睜開眼，似乎就在剛才，已經(jīng)穿過了密集的水道，面前不再有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