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給顧玉榮縫新衣服，一邊道：“你大堂哥成親了?！?/br>
    顧玉成一愣：“顧明祖成親了？”

    “你這孩子，哪能這么叫人？”王婉貞說了他一句，垂下眼道，“就是前天的事兒。名祖娶的是馬員外家的閨女，也在縣城里，就是跟咱們掉了個角兒。我那天去秀坊找活兒做，正好碰到迎親的隊伍?！?/br>
    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王婉貞繼續(xù)道：“這么大事兒，你奶奶和大伯他們，誰也沒跟咱們說一聲。我本來想著就不告訴你了，今天想想不對。反正你早晚是要知道的，還是先知道的好?！?/br>
    顧玉成：“……”

    他每天兩點(diǎn)一線，還真是不知道。

    怪不得這兩天王婉貞有些消沉，原來還有這樁事。

    此時的人們重禮，尤其是婚喪嫁娶這種大事。然而長孫成親，呂老太太一家連托人捎個話都沒有，這做派跟斷親沒兩樣。

    這樣也好，就當(dāng)省了一筆份子吧，連將來顧大富成親的那份也一并不用出了。

    .

    休沐過后，顧玉成正式開始學(xué)做文章。

    自從前朝廢除詩賦，改考經(jīng)義以來，作文就成為科場最重要的技能。本朝以來，文章制藝越發(fā)成熟，那格式也就日益固定，開篇必要破題，破題之下接題，然后是承題，再轉(zhuǎn)入起講。

    起講之后才是文章的核心內(nèi)容，也就是后世熟悉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最后做個大結(jié)。

    顧玉成對這個體裁并不排斥，不就是總分總的議論文嘛，只是中間的“分”要求每句對偶兩兩排比，只要吃透經(jīng)義內(nèi)容，還是能寫出來的。

    然而剛做完一篇就被顧儀訓(xùn)了：“你看看你這破題，破得離題萬里！虧你還能一路寫下去?！?/br>
    而且寫得一氣呵成，文采斐然，真叫人不知說什么好。

    這次的題目是“無以為也”，出自。說的是有人詆毀孔子，然后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于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

    顧玉成從整段話出發(fā)，最后寫的是先賢不可被詆毀，概因其品德光輝如同日月。為了向圣賢學(xué)習(xí)，需要如何如何修身養(yǎng)德，才能無懼詆毀。

    中間修身養(yǎng)性的部分用典頻繁，文字平實(shí)，一口氣讀來如流水奔瀉，酣暢淋漓。

    “可惜破題差強(qiáng)人意?。　鳖檭x嘆了口氣，旁征博引地把這段話講了一遍，然后才道，“這是寶華九年的會試題目，當(dāng)年有御史上奏，言僧道日益為患，要求天子遣散僧道，肅清朝政，后被天子申斥。半個月后的春闈，就出了這道題?！?/br>
    “是詆毀圣賢嗎？是詆毀了大道！道可道，非常道，這世上有圣賢之道，為臣之道，為君之道。而圣天子所行的，就是不可詆毀的日月之道！我等為臣子的，要像敬仰日月一樣維護(hù)天子之道，才是盡到了為臣之道?！?/br>
    那御史指責(zé)天子，就是沒有盡到為臣之道，后來看了一甲學(xué)子的文章就告老還鄉(xiāng)了。

    顧玉成：……這么看來，他還真的是離題萬里。

    “倒也不能怪你，你生在清平縣，距離京師將近千里，自然不知道這考題背后的情狀?！鳖檭x將書卷成筒狀，在手上拍了拍，沉吟道，“這樣吧，從明日起，你下午就多加一個時辰，專看歷年的試題和邸報。”

    加了課業(yè)，顧儀又教學(xué)生破題：“這一篇文章才四五百字，看似不長，然而考官判卷，要在一日夜里看數(shù)百份甚至上千份，哪里能挨個看下去？寫得好的還看不過來，何況是破題不對的？一眼就得扔到地上，不會取中?！?/br>
    他自認(rèn)是個風(fēng)流人物，當(dāng)初縣衙收徒，也是看中顧玉成應(yīng)對得當(dāng)，少年捷才，雖粗布舊衣難掩灑脫之態(tài)，這才見獵心喜，收為學(xué)生。

    沒想到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這學(xué)生非但不是個風(fēng)流才子，還格外老成持重。每日里勤學(xué)不綴，不叫苦不叫累，學(xué)什么都快，就是不會作詩。

    甚至沒什么學(xué)作詩的欲望和才氣，做出的第一首七言詩，就把顧儀想跟學(xué)生詩歌唱和的美夢打個粉碎。

    顧儀甚至懷疑，初見面的那點(diǎn)印象，就是這學(xué)生此生最風(fēng)流恣肆的時刻了。

    好在今天的文章給了他信心，那種文脈貫通的氣勢和胸襟，不是庸人能有的。且這學(xué)生最是尊師重道，他的文章都能出口成誦……

    顧儀心中滿意，也就講得格外細(xì)致，將破題的幾種方式，包括正破、反破、明破、暗破等都一一詳解，末了又布置作業(yè)：“你近日只練破題，先以‘不以規(guī)矩’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為題，各破五道出來。”

    顧玉成領(lǐng)了今日的作業(yè)，又拿了歸家，就在書房里做起了功課。

    這書房面積不大，但干凈整潔，靠墻是個簡單的書架，放著顧玉成原有的書和后來進(jìn)學(xué)抄寫的書籍。

    靠窗是新打的榆木桌椅，雖然木料和做工都一般，但高度合適，椅背還有弧度，比時下流行的椅子好坐許多。王婉貞還用碎布和棉花給他做了個靠墊，正好托著腰部，久坐也不累。

    顧玉成直到點(diǎn)了蠟燭，才堪堪將十道破題完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幾下后去堂屋里吃飯。

    飯后，顧玉榮揮舞著小棍子在院里來回跑，“噠噠噠”喊個不停，顧玉成則找了塊板子，用刀劈了個半尺見方的倒計時板子。

    今年是寶華二十六年，如果天子不改年號的話，寶華二十八年就是大比之年。年初考完院試，到秋天考鄉(xiāng)試，然后隔年的春天考會試。

    這三場考試跨度幾乎一年，是全天下讀書人博取出身的戰(zhàn)場。

    顧玉成本以為時間不緊急，今天回家路上算了算，發(fā)現(xiàn)也不過兩年而已。

    因為這時候守孝的規(guī)矩并不死板，雖說守孝三年，但是以過年計算的，并非嚴(yán)格的三十六個月。顧玉成在寶華二十六年喪父，到縣試之前，恰好過完三個年，將將能夠參加科考。

    這樣算來，其實(shí)還不到整兩年。

    顧玉成深吸一口氣，拿起炭筆，在板子上寫下了“四百六十八”幾個大字。

    .

    倒計時寫到四百三十六的時候，欣榮書坊派人給顧玉成送來二十兩銀子并三貫錢。

    顧玉成大吃一驚，忙問是怎么回事。

    上個月的一千多文已經(jīng)足夠讓他驚喜，怎么這個月這么多？

    他現(xiàn)在是欣榮書坊暢銷書的作者，都不用上門領(lǐng)錢了，來人也極是客氣：“任先生的書賣得好，老掌柜請示了東家，就給雕了版，印得快，一下賣出四百多本，下個月還能更多呢！”

    說完將顧玉成一通夸，然后眼巴巴地道：“不知第二卷 什么時候出來？大家伙可都盼著吶！”

    顧玉成突遭催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