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聯(lián)邦之刃向來高冷，但元帥的情緒并非他平時的冷靜沉穩(wěn)，而更像是一種憤怒和痛苦的持久壓抑。

我當(dāng)然知道，奧蘭多在心里說，我還知道為什么。他甚至覺得其實整個聯(lián)邦都知道。

元帥的聲音冰冷：“全部撤離這座塔，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當(dāng)然沒有任何人敢提出意見。

臨走前，奧蘭多經(jīng)過元帥身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說：“我一定會救他?！焙孟襁@能夠給率領(lǐng)著整個國家的星艦、征途中摧枯拉朽地毀滅任何敢于阻礙他向帝都星進發(fā)的敵人的聯(lián)邦元帥留下什么印象似的。

時至如今，白銀的英雄望著舷窗外面的浩瀚宇宙，迷茫地自言自語著：“你到底在哪兒呢，片翼……”

星宇之中，軍隊如同一朵緩緩綻開的鋼鐵玫瑰，尖刺閃閃發(fā)光。

林其玠正在面壁。

雖然看起來就像墻壁，但組成它的成分卻像是水面一樣流動著，泛著藍色的光芒。林其玠圍著它走動，卻找不到能夠繞開它進入通道里面的方法。

看不出成分，但是有奇妙的親近感覺，林其玠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和曾經(jīng)孕育他的綠色營養(yǎng)液很像，只是又有些差別，那種……讓人不安的危險感。

隨著帝國的衰退，在林其玠離開科研所的時候這里的經(jīng)費就在不斷縮減，遠遠不能和聯(lián)邦相比，但多年后再見林其玠還是為這里面的荒蕪景象感到錯愕。還留在這里的科研人員只是用冷漠死寂的眼神瞥了眼拜訪的他。他們不是他的“父親們”，他們不認識他。

沒有人知道他是曾經(jīng)被驚嘆為完美人類、冥府之子的L-01，這本是林其玠希望的事情，但此時此地卻只覺得荒唐得可笑。但是在用槍彈逼迫他們張口后，林其玠還是得到了線索。當(dāng)年的科研人員不是走了就是死了，但是所長一直在，他就在科研所的最中心，帝國的人一直想讓他出來，但他們進不去。

因為這個墻壁。

林其玠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又是否會對身體造成損傷，但是死亡早已窺視，他心里出乎意料的從容。

“我是L-01，從為了毀滅聯(lián)邦的計劃里誕生的人造人，但也是人類，我的名字是林其玠，現(xiàn)在，我回家了。”他輕聲說，然后毅然邁進了墻壁里。

眼前眩暈，只能憑借意志力只能感覺到步子不停地向前行走，或者是向下，他辨別不出來。當(dāng)眩暈感回復(fù)的時候，林其玠終于能夠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景象。他停下了腳步。

“父親。”他稱呼對方。

坐在復(fù)雜的cao控臺前的是頭發(fā)斑白的男人，他身后有一個透明的擋板，里面好像有些什么，但是被視角阻隔著看不清楚。他將椅子轉(zhuǎn)過來，看向拜訪者，嘆了口氣：“L-01……或者說，林其玠？”他顯然從監(jiān)視里聽到了林其玠說的話。

“是，我比較喜歡后面那個名字?！?/br>
“你想要活下去？明明知道基因衰竭是不可逆的？”

林其玠沉默片刻：“我不知道，父親，我……”他發(fā)現(xiàn)自己到這個時候才不知道說些什么。

“就算知道你的誕生本就不是為了作為人類，而是為了成為毀滅的兵器？”

林其玠忍不住問：“那為什么要將我以一個人類的姿態(tài)生產(chǎn)出來？如果是豬，是怪物，甚至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我都不會有想要成為人類的愿望。如果只是兵器，那就維持兵器的姿態(tài)不好嗎？”

男人看著他，微笑：“我們嘗試過，但是，曾經(jīng)有兩個動物型實驗體居然聯(lián)合了起來，逃出了科研所。它們的智力甚至高于普通人類，能夠做出這樣的舉動并不奇怪，但是我們詫異的是，合作讓他們的性能高出了我們的預(yù)想。那么，作為社會性最強的人類會怎么樣呢，于是新的計劃誕生了?！?/br>
他說：“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并沒有變化，你依舊只是個人造人，思維不過是存盤的數(shù)據(jù)，甚至你的血rou都不同于常人。一旦你死去，你對于所有人來說就是最致命的毒素，人人都將憎恨你?？蛇@就是真相，我們創(chuàng)造了你，這才是你活著的本意?！?/br>
林其玠只覺得身體很冷。

他當(dāng)然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出生的價值是為了毀滅，但是，明明有著人的軀體，卻和兵器無異嗎，就算現(xiàn)在正在思考，存在在這里的自我是什么？

男人將答案告知了他：“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林其玠。我沒法阻止你的基因衰竭，所以很明確地告訴那個皇帝做不到，但是他瘋了，所以我躲到了這里。但是你是我們最驕傲的孩子，既然你親自來到這里，我愿意為了你冒險?！?/br>
林其玠有不好的預(yù)感，但他已經(jīng)沒辦法回頭了：“哪兩個選擇?！?/br>
“我將封存你的基因，細胞是呼吸的，基因也是，當(dāng)它們浮動在正常范圍時，我將它們穩(wěn)定住，但是這就意味著你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你不再是那個能夠毀滅一切的冥府之子。另外，這個的技術(shù)要求非常高，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你會癱瘓？溶解？”

“另一個選擇呢？”

“放棄思維，林其玠，讓基因沖破固有的鏈阻礙，你會完全激發(fā)自己的能力，那份力量是可控的，你會成為終末?！?/br>
林其玠緊緊盯著他：“那是L-01，「我」在哪里？”

“靠你自己，也許你能恢復(fù)意識，或許你和過去的失敗品再沒有兩樣?！蹦腥藦淖簧险酒饋恚读顺蹲约菏滞笊系陌资痔?，他說，“想要看看你的兄弟嗎，林其玠？”

我的兄弟？林其玠從來沒有聽到這樣的話。

伴隨著奇跡一般成功誕生的L-01的只有不斷被丟棄的失敗品，后來那些依靠他的基因注射的生命體雖然很像是他的堂兄妹，就像是人類和猿猴曾經(jīng)是堂兄妹，但是沒有人告訴他，你有兄弟。

男人側(cè)身讓開，把手心向上，指向他身后的那個透明擋板隔開的房間。

林其玠走上前，他現(xiàn)在站在cao作臺前，終于看清了里面的東西。那是無數(shù)個林其玠，不，應(yīng)該是L-01，或者說L-02、L-03、L-04……這么多，完全看不清數(shù)量。

他們?nèi)坑兄退嗤哪槪嗤纳眢w。就像是被丟棄的垃圾一樣堆積在一起，手臂纏著腳，腳纏著手臂，看上去就像個無數(shù)只腳和無數(shù)只手的龐然rou塊。

他們的皮膚精細，與常人沒有區(qū)別，他們的神情生動，和死者的沉寂毫無關(guān)系。林其玠甚至看到有張面朝著他的自己的面龐，正對著自己微笑著。

低溫，手指觸碰到透明擋板的時候有隱隱的寒意，可是那些自我的身體并沒有僵冷，也沒有結(jié)冰，他們維持在正常人活著的狀態(tài)，只是像是睡著了。

觸碰著透明擋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