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分辨是誰。

姥姥聽到董濛的聲音，微微一怔，然后道：“哦，你……澈澈沒在家嗎？他說要回家，手機落我們這了?！?/br>
坐在工廠更衣室一角休息的董濛疑道：“回家？他什么時候走的？”

＊

元鳴踹人的動作，比起以往來要遲鈍笨重了許多。

察覺到他意圖的元澈立刻松開了爭搶扳手的手，身子往后一撤。

用力過猛的元鳴重心不穩(wěn)，直接向后栽去——

他的尾骨重重撞上水泥臺邊，上半身仰出陽臺外。

那一瞬間，元鳴臉上的怒容盡數(shù)轉(zhuǎn)化成了驚懼，胡亂揮舞起雙手，似乎想要抓住點什么。

右手里的扳手脫落，伴著一聲悶響砸在地上。他夠不到一兩步開外的元澈，只能在身側(cè)狠狠一抓——

的確抓到了東西，但那只是一盆茍延殘喘的植物。

元鳴臉上帶著滿滿的震驚與茫然，在元澈的注視下，整個人從陽臺上翻落了出去。

……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從掙扎到墜落，元澈的目光一直都很平淡。

他以為自己會暗自慶幸，會感到解脫，會為了了卻一段噩夢而欣喜——然而都沒有，有那么幾秒時間，他的心里完全是空的，就像在做一場并不真實的夢。

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鐘，才想起走到水泥臺邊，看一眼下面。

家屬院里冷冷清清，除了躺在地上的那個模糊人形，路上并沒有其他人。

元澈有些恍惚地想：好像得給他收個尸。

他把手貼到口袋邊，準(zhǔn)備打電話的時候才想起手機忘在姥爺那里了。

家中沒有座機。元澈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出門，打算借鄰居的手機打個120。

對門那戶不知怎么沒在家。

他想起二樓東戶住著個盛中的學(xué)生，便去敲了那戶的門，才剛說了句“借手機用一下”，從廠里溜回來的董濛就上了二樓。

那個叫浩浩的學(xué)生猶豫著，還沒從“不好意思我沒有手機”和“真不巧我手機剛好沒電了”之間挑出個理由來，元澈就幫他把門推嚴(yán)實了，嘴里說：“不用了，謝謝?！?/br>
浩浩：“？”

直覺讓董濛覺得元澈不太對勁——他明明去了城西，中途卻又返回來，還把手機落在了姥爺家。這會兒又在樓下借起別人的手機來了。

她狐疑地盯著元澈：“你……怎么了？”

元澈朝她伸出手，說：“先給我打個電話?！?/br>
董濛滿腹猶疑，捂著手機不肯給：“你先告訴我怎么了?！?/br>
元澈無聲地嘆了口氣，望著站在幾級樓梯下的董濛，平靜地說：“元鳴掉到樓下去了?！?/br>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就和說“衣服掉到樓下去了”，或者“花盆掉到樓下去了”沒什么兩樣。

董濛只覺頭皮一炸，腦子里“嗡”的一聲：“你說……什么？”

＊

救護車很快趕到，警報燈的呼號和閃光驚動了一些鄰居，不少其他單元的居民還“不辭遠(yuǎn)道”地裹好外套，從家中奔赴現(xiàn)場圍觀。

三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要是自己跳下去，命大一點的還有可能救得回來，偏偏元鳴是以仰倒的姿勢下去的，后腦勺著地。

醫(yī)生先上前摸了摸他頸側(cè)，已經(jīng)感受不到脈搏了。

生命體征全無，原地?fù)尵葻o效，也就沒有必要再轉(zhuǎn)到醫(yī)院里折騰一回。

圍觀的好鄰居們不肯閑著，從元鳴這個倒霉落地姿勢，七嘴八舌地推測出了“不是自殺”的結(jié)論——畢竟心甘情愿的仰倒式墜落一般只用于電視劇里的場景。

于是他們自發(fā)地報了警。

＊

董濛腦子里的陣陣轟鳴過后，后脊躥上了一股涼氣，伴著頭皮上還沒消散的麻意，深刻地詮釋了什么叫作毛骨悚然。

好半天，她都被自己腦子里那個想法瘆得說不出話。穿著白大褂的人在眼前來來去去，董濛的眼神空洞而木然，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悄悄推了一把元澈，低聲道：“去，別在這待著，先去你姥爺家。”

元澈站在原地不動，臉上浮起一個自嘲似的微笑，低頭問董濛：“你怕什么？”

董濛驚怒交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出她在怕什么，況且也來不及說了——民警已經(jīng)抵達(dá)現(xiàn)場，開始取證調(diào)查。

……

從派出所出來已是凌晨。兩人暫時不能回到原來的住處，就近找了家賓館。

母子二人一路無話，直到進(jìn)入房間關(guān)好門，董濛才聲音發(fā)抖地問：“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你？”

元澈面有倦色：“什么是不是我？”

董濛的嗓音顫得越發(fā)厲害：“他喝著酒，為什么要去開陽臺的門……為什么會那樣掉下去，還有……你為什么突然從城西跑回來？”

元澈疲憊地揉了兩下眉心，而后嘆息般地吐出一口氣：“我的確想那么干了，算不算？”

董濛睜大眼睛：“你……”

“他不是我推的?！痹捍驍嗨瑒e過臉去，嗓音里滿是漠然，“我憑什么要給他陪葬?！?/br>
想那么干，不代表真的那么做了。

同歸于盡的事，放在以前他可能真的干得出來。

元鳴走得猝不及防，沒有遺書，也沒留下什么有用的遺言。他既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又走得早，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落到誰的身上，自然不必多說。

所謂“養(yǎng)老送終”的心愿，元鳴也算是實現(xiàn)了一半——還沒養(yǎng)老，就先送了終。

第53章

第二天,元澈難得一見地遲到了。

遲得還有點狠,是踩著晨讀下課的鈴聲進(jìn)來的。

昨晚他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按理說今早應(yīng)該特別困,然而大腦清醒得讓自己都害怕。

＊＊＊

唐染的晨讀課就沒好好上過——要么補昨天的作業(yè),要么一手撐下巴，一手轉(zhuǎn)筆，視線穿過教室門和走廊上的窗口,望著天邊的朝霞發(fā)呆。這天他一會兒盯著教室門口,一會兒低頭看看腕表，臉上的神情十分復(fù)雜。

在后面暗中觀察的任語真終于忍不住了，對唐染說：“染哥，你脖子不累嗎？我看你都快變成那個望……望什么石了?！?/br>
唐染回頭沖他友好地笑了一下,就在任語真準(zhǔn)備得寸進(jìn)尺地繼續(xù)調(diào)侃時，一支中性筆照著他腦門就招呼過來了。

“……”任學(xué)委捂著腦門惺惺坐下,嘴里嘟囔了一句，“本來就是，還不讓說了……”

元澈進(jìn)門的時候看不出什么異常，眼睛上沒有掛黑眼圈,面色也不憔悴，整體干凈清爽,完全不像是在派出所里接受了那么長時間問詢的人。

唐染一躍而起,雙手按上元澈的肩頭：“我看看，是不是該換電池了？怎么走得越來越不準(zhǔn)了……”

元澈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