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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無措,他可是好久沒這么陰陽怪氣了,容與絞盡腦汁想如何回應,神情訕訕的,也惶惶的,“是,臣……來向萬歲爺請罪?!?/br>沈徽臉上立時浮起一層慍怒,聲音憑空高了一個八度,“請罪?那便有個請罪的樣子罷,你不是喜歡稱臣么?見了朕也沒有個臣子的禮節(jié)!”這人是真的生氣了,想想他丟下那么多臣僚,為了自己千里迢迢趕回來,心里的感動也好,羞愧也罷,都勝過千言萬語。容與咬了咬牙,反正纏綿悱惻的話他依舊說不出口,干脆置之死地后生,權當是為哄這個驕傲跋扈的帝王了。真跪當然是不成的,就算他愿意,兩條腿也無能為力,不過裝裝樣子還是會的,撩開衣擺,容與退了半步,作勢就要行下禮去。誰知一條腿才打了個彎,一陣凜冽的疼痛猛地襲來,逼得人不由自主皺眉,意識到這個表情有博同情之嫌,容與當即深吸氣舒展眉目,下意識聚精會神抵抗膝頭的酸脹苦楚。然后抬首再看,赫然發(fā)現(xiàn)沈徽已從榻上躍起,怒目而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胸口不住地在起伏。“林容與,你是想氣死我?”容與被他抓著,騰出一只手輕輕擺了擺,坦言道,“不是,我……我只是不知道能說什么,做什么,才會讓你不生氣?!?/br>良久無語,暖閣里安靜得仿佛時間都已靜止,惟有寸寸香灰燃盡,發(fā)出細弱的斷裂聲,直聽得人心好像也跟著一點點零落粉碎。“你過來,我看看……你的腿?!鄙蚧肇W赃\氣,板著面孔,卻放緩了聲氣。順從地走過去,容與在他身邊坐下來,按住他的手,搖頭笑笑,“不用看,早就好了。”沈徽也不勉強,任由他攥著,半晌無奈地搖頭輕笑,“瞧見你,什么氣都消了。不過是恨你這樣固執(zhí),非要這么不愛惜自己……可后來我也想清楚了,有什么辦法,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我愛的也就是這樣的人,溫厚,心懷善意,若非如此,就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了?!?/br>容與默默聽著,臉上波瀾不驚,心口卻蓬蓬勃勃地亂跳。闔目瞬去眼角隱隱興起的朦朧的水霧,他的愛人,不單懂得他,也能發(fā)自內心的理解他。兩個人相依而坐,其實也不必再多說。過了好一會兒,沈徽略坐正了些,眼中含笑道,“此情此景,讓我想到一首詩中的句子?!?/br>容與側頭,示意他說下去。沈徽神思悠然地想了想,復緩緩道,“居愿接膝坐,行愿攜手趨。子靜我不動,子游我無留。齊彼同心鳥,譬此比目魚。但愿長無別,合形做一軀。”光陰停滯了,巍峨堂皇的九重宮闕也安靜下來,輕誦聲如同來自三千世界,須彌山的梵音由遠及近流淌輕吟,接引著俗世中人,步入人間至樂之界。容與望向他,一段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臉上,然后,他看見沈徽的唇邊,慢慢綻放出溫柔平和笑意。第125章逼問當夜容與就歇在暖閣里,雖出了正月,沈徽還是怕他受涼,特地命人備了一屋子的炭盆,保證每一處都燒得極旺,更兼一整晚都有上夜的人不斷看火,務必叫那爐火一刻不能熄滅。至于雙腿目下什么狀況,容與本不愿給沈徽瞧,可到了床上,兩個人相偎在一起,自然逃不掉被他卷起褲子來看個分明。好在瘀青已沒那么明顯,紅腫也早就消散,表面上看不大出什么,然則內里的疼,就像是晝夜不息的炭火一樣,嵌入肌里難以消弭。“你對自己太狠了些,也不怕兩條腿就此廢了。”沈徽不敢用力,只是輕輕碰觸撫摸著,“將來逢陰天下雨,可是有苦頭吃的?!?/br>這話不必他提醒,容與自己也清楚,即便是醫(yī)學昌明的后世,對風濕依舊沒什么好辦法。這是一輩子的癥候,做下了就再好不了。沈徽的手覆在上頭,從指尖到掌心都是溫熱的,容與被他摸得有些發(fā)癢,笑著拽起來挪到一邊,“我會仔細的,回頭弄幾幅膏藥,時不常貼兩劑也能緩解,就是那味道不大好聞?!?/br>“誰還計較這個,只要你能好,多難聞我都忍得?!鄙蚧諊@口氣,為他蓋好被子,兩下里躺在一起,不由得仔仔細細端詳起他。一段時間不見,那氣色看著倒還好,只是人又瘦了不少,下頜愈發(fā)削尖,襯得眉目清雅如畫,這般端正好相貌,直讓人想立刻壓在身下,顛來倒去好好愛上一愛。可惜容與腿上不方便,且又是個咬牙忍耐的性子,沈徽不用細思量也能想到,就算疼痛入骨,他也不會在自己面前顯露分毫。他越是這樣,就越讓人疼惜愛憐,沈徽不忍看著愛人受罪,于是只能把那點子蠢蠢欲動的心思壓下去,輕聲絮語催他早些入睡。容與被緊緊擁著,腿邊放了兩個湯婆子,只要溫度稍稍降一點,沈徽便撤出來命人換新的來。這一夜下來,折騰得值夜內侍疲憊不堪,連沈徽自己也沒睡踏實。到中夜時,容與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迷迷瞪瞪間,見沈徽拿了湯婆子下床,頓時明白他整晚都在惦記這個,忙伸手拽住他,“別管它了,我這會兒腿也不疼,你快好好睡吧?!?/br>自己都這樣了,還一個勁兒替旁人著想,沈徽無言地看著他,想起方才睡著的時候,他每動一下都會不自覺發(fā)出呻吟,那是身體因痛楚自然產生的反應,半點不帶矯飾。而回程路上,他就問過隨行的太醫(yī)院院判,得到的答案是在雪地里跪一晚,就算兩條腿不廢,將來也斷不可能恢復如初,病根一旦落下,不到四十就有可能行動不便,每到陰冷潮濕的天氣,那種密密實實從骨縫里往外滲的疼,會教人痛不欲生。他聽得心狠狠揪成一團,恨不得把始作俑者立時抓來千刀萬剮。甫一回京,他火速下旨革去呂銓大理寺卿一職,大理寺上下一連接了幾道圣旨,參與過此事的人無一例外被下獄、被行杖、被流放……可真正的那個罪人呢,至今還在逍遙,那是他一手栽培的帝國皇太子,是他沈徽的好兒子!長夜無眠,回首遙望半生光陰,一路走來披荊斬棘,他爭過搶過,恨過怨過,每踏出去一步,足下都堆積充斥著謊言,每一段路途都點綴著欲望和勃勃野心,其間辜負了幾個或真心或假意的女人,得到了兩個性格迥異的血脈繼承人,唯一慶幸的,是還能收獲一段至純至真的感情。迄今為止他沒心軟過,可到底還有糾結。沈憲的好,是打他離開京師,自己才慢慢體會出來,然而此時他人已在吳中縱情山水,做夢寐以求的瀟灑落拓閑王。他便是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