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到嘴里，就化成了水，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后，她感到了一股奇怪的寒冷，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叫她冷得站都站不住。然后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身軀中爆炸了。

    一時，她覺得又冷又熱又甜又苦又甘又澀。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一些混亂的感覺全消失了，只有痛。

    她整個人都被痛淹沒。站也站不住。一下便倒在地上。田二摔在一邊，她自己的頭也掉在了地上。

    雖然痛得無法忍受，可她的意識卻是那樣的清晰，明明白白地看著自己身上腐壞的rou發(fā)黑變臭、掉落。新生的皮rou，緩慢地生長，從內(nèi)到外，但長了一片，便不再生長了，她掙扎著，把頭按在脖子上，然后整盒藥都倒里嘴里。才剛?cè)胱?，便有巨痛如潮而來?/br>
    一瞬間幾乎叫她撒手丟了頭，可她到底還是堅持住了，死死地扶住腦袋。

    在這種痛苦中，她感覺到腦袋和脖子連接處rou在生長，斷裂的部份又似乎重新連接在了一起。不多一會兒，全身的皮rou都重新長了回來，除了缺少一只耳朵和幾根手指，與以前相比，正常了許多。皮膚也變得健康光滑。

    她緩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又活了。好生生地活了。驚喜地在原地蹦了蹦，軀體恢復(fù)的感覺太好了。

    除了脖子還有些不穩(wěn)，大概因為長回來的只有皮、rou、筋的緣故，頭也不能轉(zhuǎn)動，怕會耷拉下來，她只好拿衣服當(dāng)圍脖，盡力把腦袋固定好。

    許十七卻一臉無奈。

    她問“師兄怎么啦？”

    許十七說“你知道五十粒用完后的人會怎么樣嗎？”

    胡小陌不解難道有負(fù)作用？問：“怎么樣？”

    “這藥，吃下去不止能救命，還可管一年不老。所以入門后一般一年吃一顆，只為把軀體保存在最好的時候，有利于修行，早日結(jié)丹。”許十七指著不遠(yuǎn)處路上蹣跚而行白發(fā)稀疏的老人，說“用完了藥，又還沒有結(jié)成丹，便沒了指望，一來沒有體力回鄉(xiāng)，二來又沒有勞力賺糧食，很快就會餓死?！?/br>
    胡小陌不可置信：“沒人幫他們嗎？”

    “誰？”許十七說“即入道，便生死由命?！边@時再說這句話，實在有幾分感慨。

    胡小陌問：“許師兄來了多久了？”

    許十七說：“來了八十載，五十粒我還剩一顆了?！眳s知道玩笑，道：“你也不要想，不會給你的?！?/br>
    胡小陌也陪著笑，再不提這件事。只問新弟子是什么規(guī)矩。

    許十七說“這里便是新弟子呆的地方，也叫小樓山。結(jié)丹之前只能呆在這里，不過這里從來是沒人管的，你住在這里干什么，全靠自覺。小樓山也被稱為‘下山’，結(jié)丹后仙尊才會喚你進紅門，過了紅門，便能去‘上山’聽各仙尊講法，這才算是正式弟子?！?/br>
    他所說的紅門，大概就是魚腸路盡頭那個老舊的木門吧。

    說起‘上山諸峰’，他也很向往。但要他說出個所以然，卻也說不出來，因為他從來沒有去過，去了上山的新弟子也再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更無法探聽。

    只說“每年接人，都是叫小樓山的人去接。送到門口便回來。我來大蒼，也只去過一次金殿，見了一次重月仙尊而已。大概等結(jié)丹時，才能知道大蒼到底是什么樣子吧?！?/br>
    “那你知道大蒼一共有多少位仙尊嗎？”

    “那就多了。只是我除了重月，一個也沒見過，自然也就一個也說不出。我們這些弟子，說是仙門弟子，其實連邊也摸不著。沒有什么見識?！弊猿暗匦σ恍Α耙院竽憬Y(jié)了丹，到上山便能見到了?！睅е∧耙宦讽樦~腸小道往回。

    因為她是新來的地，分不到什么好屋子，最好的一間十步見方在四十四樓。從一百四十四號門進去，左手第四間。因為不吉利沒什么人愿意住，所以小是小了點，看上去竟然還很干凈。

    屋子里有床，但沒有被褥，屋子正中間有個蒲團。墻角不知道誰用過的油燈，燈心和殘油一起結(jié)成了塊，臟兮兮，灰撲撲，結(jié)著蜘蛛網(wǎng)。

    雖然有鄰居，人家進出也看到來了新人，對她卻并不熱切。只掃一眼，便回到自己屋子里，關(guān)上了門。

    樓道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怪味，有人在高聲談笑，有人在失聲痛哭，聲音在樓間回蕩，雞犬相聞，可相互并不關(guān)心。大概在這里光是想生存下去已經(jīng)很難，誰也沒有精力再分心做別的事。

    “雖然說是入道了，但飯還得吃。你在這里也要想辦法討生活?！痹S十七吩咐了一句，走時又停下步子告誡她“吐納只有一句話‘感應(yīng)天地’能不能結(jié)丹，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不要相信下面攤販說什么有秘籍。還有，買東西賣東西一定要長心眼，不要被騙。天黑之后不要隨便出門，樓中常有怪事。平常走路要小心腳下。畢竟山樓老舊，容易失足。再就是，不要去不認(rèn)識的人家里?！彼呀?jīng)習(xí)慣于把這些小小的格子間，稱為家了。

    胡小陌點點頭，想起來又追上去問“師兄在哪兒??？我得空去看師兄?！?/br>
    許十七沒有轉(zhuǎn)身，只是擺了擺手“明年能見到再說罷?！币膊恢朗怯X得自己活不到明年，還是胡小陌活不到明年。

    胡小陌看著他的背影，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有個小姑娘從樓道走過來。

    雖然還沒到冬時，但對方卻穿了個紅襖，怕冷似的，走到她對門停下來，回頭看看她，問她“你是新來的？”

    胡小陌說：“是。師姐好?！?/br>
    “師姐？”那小姑娘咯咯地笑起來，似乎很喜歡別人這樣稱呼她，表情和氣起來，看著似乎是個好說話的人，不過人卻不太客氣，一把推開胡小陌走進她屋子左右打量，拿起她屋角的油燈說“這東西還能用?！迸ゎ^就回自己屋去了。

    胡小陌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就甩上了門，胡小陌一時也無言以對。大概在這里，是別想看到什么師姐師兄其樂融融的景象了 。她回到屋子也立刻便關(guān)上了門。小心翼翼地把一直背在身上的田二放到?jīng)]有床上——雖然沒有褥子，但怎么也比放在地上好。正想著，明天要去山上挑個地方把人埋了，便聽到外面突然鬧了起來。有人發(fā)瘋似地大叫大喊。

    胡小陌覺得奇怪，打開門往外看。這時候走道里已經(jīng)全是人了，什么奇怪打扮的都有，對面的小姑娘抱臂站在門口，嘴里不知道在吃什么，伸頭正往左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