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就心生不喜。

此人必定冷心冷意，甚至有幾分狠毒，瓜兒身邊為何會有這樣一個人？

南康公主合攏五指，心下有些擔(dān)憂。

李夫人眸光微閃，視線掃過賈秉，輕輕的笑了。如此看來，她之前說的那番話，郎君確實聽進(jìn)去不少。

“阿姊?！?/br>
手背被輕拍，南康公主收回思緒。想到桓容如今的處境，禁不住抿緊紅唇，緩緩松開攥緊的手指。

如想保得平安甚至登上高位，的確需要此類人扶持。

“賈舍人此行，可是為朝中之事？”

“回殿下，正是?！?/br>
賈秉微微頷首，請南康公主屏退婢仆，言道：“事關(guān)重大，還請殿下體諒?！?/br>
“可。”南康公主沒有遲疑，道，“阿麥，守在門外?！?/br>
“諾！”

一陣腳步聲后，室內(nèi)寂靜下來。

賈秉抬起頭，正色道：“仆此行，懷揣天子禪位詔書，欲往城外拜見大司馬，以圖聯(lián)合，護(hù)主上度此難關(guān)?！?/br>
一句話十分簡略，透出的消息卻著實驚人。

意識到賈秉都說了什么，南康公主幾乎掩不住驚色。

“禪位詔書？”

“是?！辟Z秉沉聲道，“天子親筆，落有私印，由內(nèi)侍送往盱眙?！?/br>
“傳詔人何在？”南康公主冷聲道。

“扣在刺使府中，殿下盡可放心?！?/br>
南康公主略松口氣，想到賈秉要往城外軍營，又不禁心生怒火。氣的不是賈秉，更不是桓容，而是發(fā)下這份詔書的司馬奕。

“司馬奕要害我子！”

李夫人扶住南康公主的手臂，眼底閃過一抹擔(dān)憂，附在公主耳邊道：“阿姊，必須將此事壓下，不能使得消息傳出。”

兩人經(jīng)歷過太多宮廷權(quán)利斗爭，知道這份禪位詔書代表著什么。

若是消息走漏，桓容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為今之計，只能聯(lián)合夫主。”李夫人輕聲勸道，“待建康事了，方能再圖后事。”

桓容是否能借此登上皇位。兩人壓根想都沒想。

換做桓大司馬尚有幾分可能，以桓容目前的實力，這么做只有死路一條。

“賈舍人?！?/br>
“殿下?！?/br>
“此事托付于你，務(wù)必護(hù)得我子周全?！蹦峡倒鞯?，“那老奴知曉厲害，或許會加以為難，最終仍會點頭。需留心參軍郗超，萬務(wù)聽信他言?！?/br>
“諾！”

聽到郗超大名，賈秉嘴角微翹，現(xiàn)出一抹譏諷。

早年間，郗超被高僧譽(yù)為“一時之俊”，同太原王氏的王坦之齊名。就其行事來看，實在配不上這四個字。

各為其主。

郗超對桓容下手無可厚非，手段卻讓人看不上眼。

既然要毒，就該毒到極點；若是要惡，理當(dāng)惡到極致。

郗超兩者不沾，在賈秉來看，終不能成就大事。

拜別南康公主，賈秉帶人前往桓府。知曉桓熙和桓歆出城，至今未歸，當(dāng)眾留下三大車表禮，命健仆開道前往城外軍營，行事十分高調(diào)。

不到半日時間，幽州來人的消息便傳遍城中。

待桓溫得人稟報，言豐陽縣公舍人求見，臺城中的褚太后業(yè)已聞訊，急派人出城查探，只看到一個車隊的背影，就被營外巡邏的西府軍逮個正著。

桓熙桓歆尚未離開大營，得知幽州來人，立刻心生警覺。發(fā)現(xiàn)求見桓大司馬的是個面生的謀士，身邊跟著一個高過九尺的兇漢，臉上皆有幾分驚疑。

郗超留在帥帳，見到賈秉走進(jìn)帳中，不由得心生警惕。

賈秉目不斜視，上前拱手揖禮：“縣公舍人賈秉拜見大司馬。”

許超被攔在帳外，沒有硬闖，卻始終牢記桓容的吩咐，鐵塔一般立在帳前，不肯離開半步。若遇情況不妙，隨時準(zhǔn)備入帳搶人。

“坐?！?/br>
不知對方來意，桓大司馬刻意肅然表情，意圖給賈秉造成壓力。未料賈秉似無所覺，依舊談笑風(fēng)生，言辭之間提及桓容，多是在幽州掛念慈父之語。

慈父？

桓大司馬的反應(yīng)和桓容如出一轍，頓覺牙酸。

但見賈秉語幾次三番提到此言，似是意有所指，不禁生出疑竇。此人來這一趟，總不會就為說些廢話讓他牙酸吧？

見火候差不多了，賈秉微微一笑，自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恭敬送到桓大司馬面前。

“日前有宮中內(nèi)侍往盱眙，帶來這份詔書。使君看過大驚，當(dāng)即將人扣下。言明不能擅做主張，命仆攜詔書速往建康求見大司馬，請大司馬決斷?！?/br>
桓溫疑惑更深，接過詔書展開，臉色頓時一變。

“來人！”

帳外立刻有護(hù)衛(wèi)應(yīng)諾，手執(zhí)長矛群涌而入。

“將此人拉下去，立刻斬首！”

“諾！”

護(hù)衛(wèi)正要上前拉人，許超猛然沖進(jìn)帳內(nèi)，護(hù)在賈秉身側(cè)，幾招掀翻數(shù)人?；⒛繄A睜，猶如一頭山中猛獸，欲要擇人而噬。

刀鋒出鞘聲不絕于耳，帳中氣氛凝滯，煞氣蒸騰。

賈秉忽然放聲朗笑，看著桓大司馬，仿佛在看一個愚人。

“大司馬真要?dú)⑽?？?/br>
桓溫瞇起雙眼，滿面冷色。同賈秉對視兩眼，見對方始終面帶笑意，沒有半分懼色，不禁生出幾分佩服。

“大司馬位極人臣，忠于晉室，果真是朝廷股肱?！?/br>
話是好話，聽在桓溫耳中卻滿是諷意。

“你當(dāng)真不怕死？”

“怕。”賈秉點頭承認(rèn)，面上仍無半分懼色，“但我知道，以大司馬果決英明，理當(dāng)明白這份詔書代表何意，也會知曉使君誠意。此舉不過試探，并非真欲見血。如此一來，我有何懼？”

“哈哈……”

桓溫大笑出聲，命護(hù)衛(wèi)退下，親自上前扶起賈秉，道：“事關(guān)重大，溫不得不慎重，賈舍人莫怪?！?/br>
“不敢?！?/br>
賈秉反倒是收起笑容，正身還禮。

“事可行否，大司馬可否明言示之？仆此行匆忙，尚要往郗使君營中拜會，耽擱不得?！?/br>
桓溫攥緊竹簡，看著神情自若的賈秉，一點點收起笑容。

“賈舍人是在威脅我？”

“不敢?！辟Z秉搖頭道，“秉負(fù)使君重托，不敢有半點輕忽。然建康風(fēng)大，一條路走不通，必要再擇他路。否則，遇狂風(fēng)驟雨襲來，恐難保全自身?！?/br>
帳中陷入沉默，足足過了一刻，桓溫終于點頭。

“好?！?/br>
“明公！”郗超愕然出聲。雖不知詔書內(nèi)容，卻曉得事關(guān)重大。見桓大司馬不召謀士商議，如此輕易點頭，不免大驚失色。

賈秉卻不理他，得桓溫允諾，并不擔(dān)心對方反口，當(dāng)下不再多留，欲要告辭離開。

臨走之前，不忘對桓溫說道：“大司馬，傳詔之人仍在盱眙。如若建康風(fēng)起，官家那里還請大司馬費(f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