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了。”

下石階時(shí)，宋襲榮未看清腳下的路滑了下去，幸得裘桂出手快扶住了他，這才沒摔下去

“先生小心，牢里光暗?！?/br>
宋襲榮感激笑道：“多謝大人。”

四周陰冷的石壁上春日生出的野草枯得只剩零落暗黃的一些了。大牢里還擺著觸目驚心用過的刑具，刑具上殘留著剛變暗不久的血，有些未被沾上的地方露出來的是更久以前發(fā)黑的血跡。庚延一出事你便昏了頭么，連自己的妃子都下得去手。宋襲榮不去看那些帶著腥味的東西。

獄中出奇得安靜，除了高家姐弟倆便未再關(guān)押其他犯人，原本還能悠閑哼著小曲的高伯山也在婕妤受刑之后沉默下來，若不是婕妤受了刑罰他還可更加從容。這個(gè)仇，他遲早是要報(bào)的。

來到兩人的牢門前，見裘桂并未有要走的意思，宋襲榮便笑道：“我有些話想單獨(dú)問問他二人，不知大人是否可以……”

裘桂看看高伯山又看著宋襲榮：“先生不要耽擱太久?！?/br>
“好。”

裘桂走后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許久，他才開口：“夫人身上的傷無礙？我這兒有些藥膏，夫人若是不嫌棄就用一些?！?/br>
婕妤看一眼宋襲榮。這人她見過，聽宮人說是趙元長從外面帶回宮的醫(yī)士，本無理由來給她送藥才是。她還有些懷疑，可是高伯山卻讓她收下藥膏，她有些不解看向自己的弟弟，她了解他的脾氣，原本這般的狀況他定會毅然拒接才對，而高伯山臉上掛著依然是從容的笑。婕妤緩緩起身走過去伸出紅腫的手，用掌心夾住藥瓶。

宋襲榮見到婕妤被撥了指甲的十指不免皺了皺眉：“好狠?！?/br>
婕妤迅速收回手，慌張地用袖子遮?。骸爸x謝先生?！?/br>
宋襲榮又走到高伯山的牢門前從懷里拿出一卷白布帶子遞給高伯山：“上完藥便給夫人包扎好傷口，一定。”

高伯山拉開布帶大致看了看便冷冷笑了笑，又回到只鋪了干草的床榻上：“我似乎應(yīng)該對你說句謝謝?！?/br>
宋襲榮笑了，道：“謝字便不用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問題?！?/br>
高伯山做了一個(gè)請講的手勢。

“庚延一死了，可是死因卻如何也查不出來，所以我很是好奇?！?/br>
高伯山笑得有些玩味，看在婕妤眼里，這兩人似乎并非是在一問一答。他道：“查別人的死因不是你們這些行醫(yī)之人愛做的事嗎，怎么反倒跑來問別人。這樣未免太失了顏面抹了黑?！?/br>
宋襲榮索性當(dāng)沒聽見高伯山話中的嘲諷，繼續(xù)道：“庚延一曾中過毒，不過他并非死于半相紅。半相紅這種毒藥，你應(yīng)是聽過?！?/br>
“當(dāng)然?！?/br>
“因?yàn)槭悄阆碌亩?？?/br>
高伯山只是笑。

宋襲榮抬眼瞟向大牢出口處，地面上映著一只黑影，偶爾會輕微動動。

高伯山也順著宋襲榮的目光看去，爾后道：“關(guān)于庚延一的死我一個(gè)字也不會說，你們要是想知道，就去問庚延一他自己，沒準(zhǔn)他會托夢告訴你們?！?/br>
“你說話果真是不留情面?？磥斫袢瘴乙矄柌怀鍪裁础！弊吡藥撞剿滞嘶貋恚骸皩α耍蛉说乃幐嘁蝗詹羶纱?，過些日子我會帶另一種藥過來?！?/br>
“謝先生?！?/br>
黑影剎間退去，宋襲榮與高伯山對望一眼隨后出了牢房。

裘桂站在出口候著，宋襲榮剛出來他便問：“先生可問出了什么？”

宋襲榮看了他片刻，輕嘆一聲：“他不肯說?！?/br>
“果然是這樣?！?/br>
“我不打擾了?！?/br>
裘桂點(diǎn)頭為禮，目送宋襲榮離去。一旁的侍衛(wèi)忍不住開口調(diào)侃了一句這先生比家嫂還好看被裘桂瞪了一眼。高伯山嘴硬連看著自己jiejie受刑都沒透露半句話，區(qū)區(qū)醫(yī)士又能問出什么。裘桂轉(zhuǎn)身看著大牢入口這般想。

“jiejie手疼，還是我來為你上藥?！备卟阶叩脚c婕妤之間的牢木前向她伸出手來。

婕妤將藥瓶交給他。高伯山取下紅綢包著的塞子，拉過婕妤的手，溫柔地將藥粉一點(diǎn)點(diǎn)抖在她指尖上。婕妤便疼得猛然縮手。

高伯山心疼地蹙了眉：“混蛋皇帝，他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不過是有些痛罷了，我沒事?！?/br>
上完藥，高伯山解開塞子外的紅綢取出一團(tuán)揉得很緊的布牽開，還剩得不多的布帶似乎包著什么，剛一拉開便掉在了地方。高伯山愣住，立刻撿了起來藏進(jìn)鞋里。布帶末尾處一寸的地方規(guī)律地排著六只小洞。高伯山看看碎布，又看著這六只洞，似乎恍然悟過來，立刻撕下它與碎布重疊在一起。

紅綢里的碎布上寫了一首詩，很小的字要看許久才能辨出寫的什么。婕妤努力看了片刻才能讀出詩題：“君……道陽？”

高伯山將布帶覆蓋在碎布上，剛對上便漏出六個(gè)字來，題上的“君”和“陽”，首句前截的“口”后半截的“卷”，后句是“川、頁”。

“不愧是主公，竟能想出這么個(gè)辦法?！备卟接謱⑺椴及丶t綢里塞上藥瓶，另一塊便撕碎了扔在牢房角落里。

“主公？你這次是受人指使而來？”

說漏嘴的高伯山本想否認(rèn)，但見婕妤那雙聰慧的眼便不得不承認(rèn)，點(diǎn)了一下頭。

“那方才的先生也是同你一伙？”

“怎會，jiejie還是不要問了，知道太多并無好處?！?/br>
婕妤沉了口氣：“那你可否告訴jiejie，這六個(gè)字的意思？”

高伯山壓低嗓音：“君道陽。君陽君陽，jiejie認(rèn)為是什么？”

婕妤想了想，不確定道：“群？”

“對，正是群?！?/br>
“群……群……”婕妤所有所思念了幾聲，隨后猛地抬起頭來驚異地望著高伯山：“那后面的四個(gè)字，口卷川頁……口卷……川頁。這是？！”

高伯山豎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婕妤不要說出口。

婕妤仿若全身被抽走了力氣跌坐在地上：“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為求自保，jiejie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嗎？”

婕妤木訥點(diǎn)點(diǎn)頭。

☆、第四十章

曲云閣終于在庚延一躺了二十日的冰床之后建成，而就在趙元長將庚延一抱進(jìn)曲云閣那日，高家姐弟兩從大牢里逃走。

牢中本來關(guān)著他們二人的牢房被關(guān)了兩名獄卒進(jìn)去，而姐弟倆竟就這般憑空消失在皇宮里。

當(dāng)趙元長得知這個(gè)消息時(shí)，他正守在庚延一的棺材前，高案上放著寫了庚延一這三個(gè)字的靈位，香爐里的三支香是趙元長剛上的，穆彌殿里的宮人黃門身著麻衣跪在堂上燒著冥錢。

庚延一躺在棺材里，微微上翹的嘴角好似仍在笑著，趙元長一遍一遍摸著他的臉。

庚延一，你說，這世上若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