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用鐵絲兒撬了沒幾分鐘就把宿舍樓門鎖給開了。

“嘩啦——”一聲輕響，宿舍樓門關(guān)上。

“來，跟緊點兒?！笔⒁剐姓f完朝后看一眼，怕小自閉夜盲跟不上，“看不清路？”

“一點，”路見星強調(diào)，“就一點?！?/br>
“別逞強，”盛夜行說，“過來，我牽著?！?/br>
“盛夜行?！甭芬娦沁呑哌吅八?，冰涼的手順著對方的褲線往上摸，捉到人手就捏住掌心不放了。

盛夜行隨口逗他：“路見星，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倆名字特別……”

“配?！?/br>
盛夜行聽他這么說，猛地一下止住腳步。

他剛想說點兒什么襯托氣氛，路見星又說：“你說的。”

哦，對，那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

他都快忘了，開學(xué)第一天是他先“挑戰(zhàn)”的小自閉，一上來就逗人家玩兒。當(dāng)時他壓根沒把對方癥狀放在心上，還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兒說不可能一組，后續(xù)則開始打臉現(xiàn)場。

他對路見星所抱有的“偏見”和大眾普遍了解到的一樣，以為他們“刀槍不入、油鹽不進(jìn)”，聽不見也說不出來。

他沒有想到過路見星是能接受信息的。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呢，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大晚上走啊走啊走，等腳都走軟了，再抬頭一看，我cao。”

“我cao?！甭芬娦怯珠_始拎臟話，照葫蘆畫瓢。

“別，”盛夜行笑得快控制不住表情，“你還是少說這句，唐寒聽了不得一巴掌把我呼嚕死。”

被教育的人沒搭腔，但是突然捉到了盛夜行為什么笑的原因，自己也跟著笑，捏了捏對方的手掌心，說話聲音黏糊糊的：“再抬頭一看。”

“再抬頭一看，天上有星星?！?/br>
盛夜行說，“實話告訴你，在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把我們倆的名字連在一起這么想過了?！?/br>
路見星努力回應(yīng)著：“嗯?！?/br>
“我在語文卷上看過一篇文章，說仰望星空，俯視地下，作者發(fā)現(xiàn)那種‘地上死去一個人，天上就丟星’的說法，特別自作多情……作者說，天空的星遠(yuǎn)比地上的人要多，就是全地球上的人都死了，星空依然光芒萬丈*。”

盛夜行說著，也不管路見星能不能聽得懂、跟不跟得上了，“可是對我來說，這段話是反的?！?/br>
天上的星星不計其數(shù)，地上的人只有一個。

天空是陸地，陸地上才是我們的天。

他上課不聽講，下來也不學(xué)好，一考試就愛趴在卷子上把能看的題干、全看了，因為自己是個無所謂愛誰誰的性子，所以印象深刻的內(nèi)容也不多，這偏偏就是其中一段。

他停頓好一會兒，沒說出來這些，只是用指腹磨蹭了蹭路見星的指尖，長呼一口氣，讓白霧從唇縫中輕輕飄出。

“抽煙，”路見星眼睛發(fā)亮，“抽煙。”

盛夜行又呼一下，“還挺會想，你也抽一口？”

路見星深呼吸，張開嘴，學(xué)著盛夜行吞云吐霧的模樣，“呼——”

盛夜行也笑了，跟著路見星的節(jié)奏吹：“呼——”

這明明更像加濕器！

兩個人站在宿舍樓下，身影并立，面部輪廓都被夜色悄悄鍍上一層淺淡的光。

風(fēng)過，稍微高點兒的影子朝矮了小半個頭的那個靠，黑影交錯在一起，被夜燈拉得好長好長。

一仰頭，路見星忽然想起小時候幼兒園里老師教的：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

“笑什么？”盛夜行邊走邊問。

路見星說：“沒什么。”

市二學(xué)生宿舍樓的安全措施做得到位，圍墻頂端翻過去的磚上插滿了玻璃碎片，盛夜行才順著磚塊一踩上去就看到了，搓搓手又翻回來，給路見星說今天還是不出去了。

他自己翻來翻去整得滿手血rou模糊沒有關(guān)系，但是他不可能帶著路見星翻墻。

他干脆帶著路見星在宿舍樓道里坐了會兒，沒幾分鐘路見星就被生物鐘打敗，瞇著眼喊困，一步步地上樓梯，險些趴在欄桿上睡著。

兩個人回到寢室之后，盛夜行開始在室內(nèi)待得心煩意亂。

等到凌晨三點左右，他翻身下床從桌上取了易拉罐汽水摳開，仰頭全喝了，擦干嘴邊的水漬，決定等天亮了上出門去三環(huán)外去飆一趟晨間車。

冬天天亮得晚，盛夜行看還有半小時起床號就響了，拿手機給李定西發(fā)了個微信，說等會兒記得帶路見星去把早飯買了乖乖去上課，自己有事兒先走了。

宿舍樓大門一開，樓下就傳來摩托車發(fā)動的聲音。

盛夜行穿得薄，把校服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書包里背上，身上只套了一件純黑連帽衛(wèi)衣。

他將帽子戴上，把領(lǐng)口松散的系帶拉緊打了結(jié)，露出下顎和鼻梁。

他的唇角和路見星不同，方向是往下的，沒表情就像心情特別差，再加上他眼皮內(nèi)雙、臥蠶明顯，還喜歡皺眉，看人的時候又懶得掀眼皮兒，滿臉就只剩下兩個字：帥、兇。

李定西說過，盛夜行看人的眼神像要找行兇目標(biāo)。要不是長得帥，學(xué)校里絕對沒女孩兒敢跟他說話。

顧群山會撞他一下，不屑道，你懂個屁，現(xiàn)在小姑娘們就喜歡這種痞壞痞壞的。

盛夜行總挑眉瞅這兩個小弟，笑一聲，你說誰壞？

先遭殃的總是李定西，立刻被顧群山指認(rèn)：他！

盛夜行笑笑沒說話。

他其實心里門兒清，最混蛋的是自己。

自己“壞”就算了，現(xiàn)在還想拉上小自閉。

這一天，唐寒敏感地感覺到路見星對校園里來了一大群陌生人的強烈排斥感。

路見星上課不再認(rèn)真聽，走路要扶墻，甚至在走廊上有學(xué)生奔跑而過時難受捂住耳朵。

她放了路見星半天假，說可以回宿舍休息，還可以在宿舍樓下的門衛(wèi)室和那只小雞玩一玩。

路見星對“圣誕節(jié)”感知模糊，依稀能理解到是一個不少人都很喜歡的節(jié)日，這種“從眾感”一來，他也對這些文化充滿好奇。

盛夜行把他送到寢室樓下后，又折回去上課。

他走到馬路邊要過斑馬線了才發(fā)現(xiàn)路見星一步不差地跟在后面不走，看得直笑：“你先回宿舍好不好？下課我就回來?！?/br>
六點半晚間下課鈴響，盛夜行不打球也不打架了，快速把課本往抽屜一扔，“咣”地一聲將凳子摔到課桌前，甩籃球袋上背，系緊了鞋帶就往校門口跑。

“哎？”唐寒正和季川拿著下個月的出題卷路過走廊，“他跑什么？”

“騎摩托去吧？”

季川扶一下眼鏡，認(rèn)真地朝唐寒問：“他最近都住宿舍了？”

“嗯，”唐寒點點頭，“自己掏藥吃的頻率也少了?！?/br>
盛夜行跑回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