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寧國公府，她將馬鞭扔了，大步向湔雪堂走去。

    管家擦了擦汗，上前來：“主子也是擔心夫人，外面兇險著呢?！?/br>
    阮寧不為所動，踏進門里去。

    謝九玄手里捏著本書，抬頭向她看來：“回來了？”

    阮寧淡淡道：“嗯?！?/br>
    她坐下喝了口茶。也沒提醒，謝九玄書拿倒了。

    可能這一幕太讓人訝異，以至于她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房里一片安靜。

    謝九玄不時翻動書頁，兩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管家將手籠在袖中，視線在二位祖宗身上飄來飄去，明明深秋寒涼，卻只覺得越來越熱，額頭上汗水不住往下掉。

    跟隨阮寧回來的九幽默默站在管家一旁，沉默著。

    他至今還不很清楚，夫人只是出門一趟，怎么府上全都是緊張兮兮的模樣。

    他離開一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久到管家腳都要發(fā)麻了，他挪了挪腳，將重心換了個腳。

    “管叔別站著了，坐吧。”阮寧道。

    管家從善若流，拉開椅子便坐下。

    “外面景色好嗎？”謝九玄放下書，替阮寧倒了杯茶。

    “唔，很漂亮?！比顚幍馈?/br>
    她心中那股淡淡的惱火已經(jīng)平息下去，更多地在思考問題的原因。

    看見那隊沖出城來的人馬，她就意識到，這些時日以來發(fā)現(xiàn)的不對勁并非是她胡思亂想。

    謝九玄是真的不對勁。

    “你隨我來。”她猛地起身，準備好好談?wù)劇?/br>
    有什么話不可以說清楚，她并不打算猜來猜去。

    他們一直向花圃走去。

    深秋了，百花凋零，花圃里只剩竹子，平鋪了一片綠意。

    兩人腳踩在枯枝殘葉上，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謝九玄扶住她肩膀，將她攬了過去。

    他整個人壓在阮寧肩膀上，壓得她差點沒站住。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謝九玄身上鋪天蓋地的焦慮和煩躁，像是壓抑了很長時間，將他自己團團困住，不得解脫。

    她心口一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了？”她問。

    “我做了個夢?！敝x九玄的聲音低沉沙啞，還帶著nongnong不解和焦慮。

    阮寧從沒有見過他這樣。

    “一個夢——”她眼睛猛地睜大，嘴唇顫抖著，“而已?！?/br>
    “夢到什么？”她心提起。

    謝九玄更緊地抱著她：“夢見什么，醒來都不記得了?！?/br>
    “我只是，很難過?！彼緡佒?。

    阮寧緊緊環(huán)住他：“下次會告訴你去哪里?！?/br>
    關(guān)于上輩子的事，她沒有想過告訴謝九玄。

    如果老天讓他知道，她順其自然。

    如果他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

    “所以你最近患得患失，就因為一個夢？”她試圖將話題往輕松的地方引。

    謝九玄：“我總覺得，那并不只是一個夢，可惜，記不清了?！?/br>
    阮寧緩緩將他推開，深深看著他：“既然心里有事，為何不說？”

    “十日內(nèi)，不許跟我說話?！彼淇釤o情道。

    謝九玄：“……”

    ☆、117

    117

    是夜, 窗外落了雪。

    謝九玄皺著眉頭半夜醒來，渾身氣息黑暗而陰沉，臉上滿是揮之不去的陰郁煩躁。

    他靜靜坐立半響, 視線無神，如同一座冰雕。

    阮寧驀地動了動，自然而然將手搭在他手心。

    他一怔，才回過神, 盯著阮寧伸出被子的手腳蹙了眉頭，低頭將她的手腳輕輕挪進去, 被子拉到她脖頸。

    他就著低頭的動作，嘴唇輕觸了觸阮寧的唇。

    仿佛凍僵手腳的人坐到了溫暖的火爐旁邊、饑腸轆轆的旅人喝下一口熱氣騰騰的rou湯, 他身體里冷徹骨髓的寒意漸漸散去，僵硬的四肢恢復(fù)正常，大腦也清晰起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側(cè)躺下去, 伸手將阮寧抱進自己懷里。

    他的手在顫抖。

    阮寧睡得無知無覺。

    她在謝九玄身邊一直睡得很安穩(wěn)。

    謝九玄有時候醒來, 看見她這樣毫無防備、安穩(wěn)平和地睡著, 總會有些高興。

    他思緒飄忽，并沒有完全從方才的夢中平復(fù), 心里一陣一陣發(fā)冷, 手臂無意識越抱越緊，等到他發(fā)覺時，阮寧擰著眉頭，一副要醒來的樣子。

    他手臂一僵, 輕輕松開。

    阮寧翻了個身，腳又從被子里伸了出來。

    謝九玄無奈地笑了笑，用被子將她裹緊。

    他就這樣側(cè)身抱著阮寧，目光凝視著她的臉，一寸一寸，連細小的絨毛都令他心生喜歡。

    那雙眉毛帶了些英氣，卻很漂亮，眼睛閉著，睫毛濃密卷翹，鼻子挺直而秀氣，鼻尖有顆小小的美人痣，嘴唇粉嫩紅潤，呼出的氣息帶著淡淡溫熱，拂在他脖頸上。

    他細細描摹，目光專注。

    半晌，他失笑：“若是你不在，我一個人活著，也沒意思。”

    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這段時日，他常常做夢。

    夢非常壓抑，他好像整夜整夜都在找一個人，最后總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記不清夢到什么，那種絕望壓抑卻仿佛從靈魂傳到四肢百骸。

    讓他止不住地心悸。

    那種絕望，即使隔了夢境，依然讓他不舒服。

    一次兩次他并不放在心上，可連續(xù)一個夢做了月余，他便不耐起來。

    除此之外，他又在阮寧周圍增加了防衛(wèi)。

    甚至一個時辰見不到她，他就會無法忍受。

    似乎夢中那種永遠找不到她的絕望立即就要出現(xiàn)。

    他意識到自己日漸焦慮，時時都想將阮寧放在眼皮子底下，甚至想將她關(guān)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

    這種想法很危險。

    以阮寧的聰明，發(fā)現(xiàn)不對勁是必然的。

    他嘆了口氣。

    “謝九玄?！比顚幉恢裁磿r候睜開了眼睛，定定看著他，“半夜不睡覺，嘆什么氣？寧國公府窮得揭不開鍋了？”

    謝九玄盯著她，失笑，“你何時醒的？”

    阮寧：“又做夢？”

    謝九玄將頭埋到她脖頸間，兩個人交頸相纏，親密無間，“嗯，又做夢。”

    淡淡溫馨圍繞在兩人身邊，謝九玄于千萬思緒中隨意抓住一縷：“我記得，你剛?cè)刖r，明明很喜歡我來著?！?/br>
    阮寧猛地抬頭，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謝九玄：“難不成都是假的？”

    阮寧：“陳年往事，你還記著?！?/br>
    “若非當時在我眼皮底下，我會懷疑你被人掉包了?！?/br>
    “你性子變了太多。”

    “然而有一事我確實不甚明白，至今也沒有想清楚?！敝x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