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與凌厲的面容，竟然與敖縉印象中的另一個仙人重疊了起來。

他很快意識到，此刻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是同樣貴為大羅金仙，在過去甚至更有威名的瑤池大將，白西。

身為西王母子侄的男子，算是天界血統(tǒng)最為尊貴的人物之一。白西大將驍勇善戰(zhàn)，立下赫赫功績，卻因一點小事，被發(fā)配下人界磨礪，此後再無音信?，F(xiàn)在看來，并不是毫無音信這麼簡單，而是被瑤池刻意隱藏了起來，等到千年之後以一個全新的姿態(tài)出現(xiàn)。

“……白西……”他慢慢地念出這個名字，驚訝中帶著忿恨。

“龍君敖縉，請隨我回天庭領(lǐng)罪。”

厲衡、此刻應該喚作白西大將的男人，用他那璀璨的紫眸凝視對手。

敖縉喝道：“成王敗寇，要拿我敖縉，就要看你的本事！”

說著，便再祭起一掌，直取白西面門。

若在從前，敖縉與白西堪稱勢均力敵；然而此刻，南雀的三昧真火已灼去龍君將近一半的氣力，而白西則顯然占了上風。

上仙之間的交鋒，快得如同電光火石，無論是天將或是麟族的守衛(wèi)都找不到機會插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任誰都逐漸發(fā)覺，局勢正在向白西傾斜。

擊敗敖縉，徹底打壓麟族在天上的勢力──這本來就是白西布置計謀的最終目的。

敖縉自己比誰都明白，這已經(jīng)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較量；然而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憤懣卻慢慢地隱退了。

一個萬念俱灰的人，還有什麼值得憤怒。

失敗，只不過落下黃泉。對於已知天命的仙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只是舍不得南雀，不知自己死後，他又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逐漸冷靜之後，敖縉才感覺到：自己的心已成灰。

那麼努力地想要逆天而行，卻沒料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一大圈之後，還是一事無成。

所謂“造化弄人”或許連神仙也難以逃脫老天的戲弄。

他看著眼前這剛恢復真身的金仙──經(jīng)過這一次的事件之後，瑤池會結(jié)束蟄伏一躍而起，而白西更是成為天界權(quán)貴，代替他敖縉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那麼柳睿呢？那個直到“厲衡”出現(xiàn)，才勉強有了一點存在感的可憐蟲呢？

對於柳睿，敖縉從未施予過同情，然而現(xiàn)在卻禁不住去想像他的未來。

知道了這世上再沒有“厲衡”這個人，柳睿會有什麼反應？

是悲傷、是憤怒，是不是曾經(jīng)發(fā)生在自己與南雀之間的故事即將重演？

他慢慢地回過頭去，正看見那金色美麗的破壞之雀已經(jīng)在他面前降落下來。

58

白西收住了攻勢，看著南雀用綴滿了熊熊火焰的翅膀?qū)娇N包裹起來。在明亮的金紅色中，他看見那巨大的朱雀慢慢變幻，成為了一個帶有雙翼的人影。這人影伸出手，在一片火光中環(huán)住了敖縉的頸項，而與此同時，敖縉也回抱住了他。

龍宮各處的三昧真火依舊在燃燒，直到包裹著南雀與敖縉的火光從絢爛歸於沈寂，在白色煙霧消散的灰燼中，再沒有那經(jīng)曾高傲不可一世的龍君與他的愛人，唯有一青一紅兩枚琉璃寶珠，放出五彩毫光。

經(jīng)過這一場浩劫，水晶宮幾乎毀於一旦。麟族之人雖沒有多大的傷亡，但群龍無首，已不再構(gòu)成威脅。天將們回返天庭，將事情的經(jīng)過稟明了天帝，原本針對敖縉觸犯天條而進行的處罰也被破格取消了。

而白西大將的這次回歸，對於清剿霸道族群、平衡朝中勢力有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天帝便也做出了賞賜，甚至當著天朝眾臣的面，答應將敖縉的水晶宮舊址讓渡給他。

經(jīng)此一役，瑤池便成為了一躍而起的新生力量，而失去了南雀與靈丹的羽族，卻全然沒有當初密謀合作時那般得意了。

顯然，另一種新的格局正在形成。

而作為天庭矚目的焦點，白西也覺得有些身不由己了。

交陪、談判、表面上的示好與利益的合作……當他終於能夠?qū)⑦@一切暫時擱置、喘一口氣的時候，終於想起了那個被他冷落了整整三天的地方。

唯柳渡。

三天前，當西王母故意派人來表明一切的時候，柳睿是真的懵了。就在他尚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厲衡當機立斷定了他的身，又安排親信在門外守護，不許閑雜人等接近，也不讓柳睿出去。

可即便如此，整整三天的時間，也足夠柳睿清醒過來，并且隱約地想清楚一些事情。

越是接近書齋，白西的心情便愈發(fā)忐忑，他可以在詭謀與戰(zhàn)事上毫無猶豫，卻實在不知該如何將真相告訴自己所愛的人。

就在忐忑之中，他來到書齋門口。

安靜，整座書齋沒有半點聲息。守衛(wèi)們兩兩立在門外，一邊的小桌上擺著已然發(fā)涼的菜肴，白西詢問了才知道，原來這三天來柳睿粒米未進。

他立刻屏退了左右，只身走了進去。

沒有人出來迎接他。

書齋內(nèi)甚至沒有點燈，靠近窗戶的桌子上，三日前柳睿親手端來的點心，依舊擱在原地。

而那天親手端來點心、并因為還為了“子嗣”這個話題而與自己拌嘴的人，此刻卻蜷縮在落地花罩下的陰影里，不發(fā)出一絲聲響。

59

渾渾噩噩之中，柳睿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看見書齋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送飯的人。

那是一個仿佛會發(fā)出光亮的男人。

屋子里黑沈沈的，柳睿卻能夠看清楚他的臉。

──俊魅逼人的、冷酷的、陌生的臉。

而那人身上所穿的青藍色華服，更是暗示了他高貴的身份。

“……你是誰……”柳睿不自覺地向暗處縮了一縮，“……想要干什麼？”

突如其來的警惕，只為這個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似曾相識的氣息。

白西半跪到他面前，柔聲解釋道：“我是白西，西王母的子侄，瑤池大將?！?/br>
“大將……？”

柳睿忽然記起來了，那天忽然出現(xiàn)的瑤池仙子，也曾經(jīng)這樣稱呼厲衡。

可他現(xiàn)在所看見的并不是厲衡。

見柳睿有了一些反應，白西暗喜。他伸手將他扶到一旁的竹塌上，又替他寬了鞋襪，一邊醞釀著開口道：“我有話要和你說，關(guān)於我和厲衡……”

一直都很安靜的柳睿，在聽見“厲衡”這個名字時，忽然抬了頭。白西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籠罩了一層薄霧似的濕潤。

或許在他的下意識中，已經(jīng)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