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的，要陪我喝酒的，雖然沒有桃花笑，可這桑葉青也是不錯的，老廿頭藏的，可惜了，便宜了我。”

竹籬看著榆木低垂的眉眼，心抽痛了一下，罷了，舍命陪君子罷！

“來來，嘗嘗這酒，這喝酒??！就跟喝茶一樣，要細(xì)細(xì)的品，若是后勁大的，牛飲一通，就容易醉了?！?/br>
杯觥交錯，辛辣入喉，竹籬輕咳著，嗆出了眼淚。

“慢點喝，慢點喝?！庇苣九闹窕h的背，皺著眉，不住的順著。

竹籬擺手，示意無事。

“這二十年的好酒，后勁足些?！逼鋵嵃。∵@感情也跟酒一樣，越長越濃厚，可淺酌著，卻易醉。

榆木看著竹籬，終究還是未把后面的話說出口。

壇酒入肚，暈暈乎乎，陳酒醉人。

竹籬騰的撲桌，輕鼾聲起，蒼白的臉帶著殷紅。榆木輕輕碰了碰竹籬，一動不動的，確實是睡了。

榆木定定的盯著，半晌，嘆了口氣。

夜醉安眠，纏繞著的，是誰的心事，吟詩半首，字字?jǐn)⑹?，是誰的情意。

榆木抱著竹籬，緊緊的抱著，像嵌進(jìn)骨血之中，朦朧間卻聽見竹籬輕喚了聲，微微松了手，把竹籬放在了床上，捧著臉，混著淚珠虔誠的親著，纏綿婉繞，至死方休。

不知怎的，榆木來竹籬房間從不肯走正門，如今跳窗倒也成了習(xí)慣，竹籬總打趣他，“你做采花大盜一準(zhǔn)厲害，跳姑娘家的窗偷一段胭脂香絕對沒人發(fā)現(xiàn)?！?/br>
榆木也不惱，眨著眼睛看竹籬，“那是當(dāng)然，竹姑娘的房都已經(jīng)偷過了?？上е窆媚锊挥秒僦?！”

氣的竹籬滿臉通紅，這臭流氓。榆木越發(fā)笑的開懷，拱手作揖，“哎呀呀，姑娘莫氣，小生在這給你賠不是了?！敝窕h干脆不理，紅著一張臉越看越耐看，榆木盯得癡了，也不在打趣，捧著書偷瞄兩眼，偷偷的咽著口水。

隨著年歲增長，雖沒有幼時那般精致的容顏，變得平凡無奇，卻值得細(xì)看，越看越覺得美貌，只有那仍是白的透明的皮膚不變，時常讓榆木羨煞不已，咬牙嘆氣，“你若是出去，姑娘都自愧不如?！?/br>
“嗯，再過幾日就是陳馳的加冠禮了，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可曾想過以后的出路？”竹籬也不惱，指摩擦著潔白的筆管，白玉毫筆，這是去年孟冬榆木帶來的，說是從京城來的客人捎來的，想來竹籬應(yīng)該歡喜，就拿來了，少見的強(qiáng)硬態(tài)度讓竹籬留下，竹籬不收，榆木因此還鬧了好久的脾氣，總掛著，還未開過墨呢！

“以后？出路？不就是出去當(dāng)個武將，娶個媳婦，生個大胖，不，反正就安順的過一輩子，就我，還能封侯拜爵?。‘?dāng)個將軍就不錯了！你呢？”閉上眼都能描摹出的幸福生活，真是沒有半點雄心壯志啊！

竹籬訝然一笑，“我自然當(dāng)個文官，混吃等死罷了！”

“再娶個媳婦，含飴弄孫？”榆木擠眉弄眼，滿滿的揶揄。

竹籬淡笑，也不反駁，看著書，氣氛卻突然冷了下去。

榆木突然有些氣短，雖說是自己挑起的話頭，竹籬卻未反駁，難道他真的想？可轉(zhuǎn)念一想，娶個媳婦那本歸是正道，誰愿走歪道呢？

榆木站起身來，帶著一身怒氣離開。

竹籬放下書，輕輕一嘆，似嘆息似無奈，“與卿情深，怎容半刻，君許一生，勿忘，才愿與君攜白頭?！?/br>
你怯懦，我貪心，怎能相思好計量？

踏青看竹共佳期，春水晴山祓禊詞。獨坐郵亭心欲醉，櫻桃落盡暮愁時。

榆木拍開了竹籬的院門，興高采烈，“竹籬，快，快，出來看這是什么？”

竹籬匆忙出來，被推著往門口走，“看什么？”

“看，你看，馬！是不是沒騎過，是不是？走走，踏青掃墓去?！庇苣臼治枳愕福窕h的手，笑的一臉滿足。

門外站著一匹棗紅色的馬，長長的鬃毛散著，竹籬輕輕撫摸著，溫順的毛從指尖滑落，只留余溫。

“怎樣？不錯吧！”榆木牽著馬繩，興致高昂。

“誰的？”竹籬寵溺的看著榆木，一副小孩模樣，真真可愛。

“唔，李伯伯的，被我偷來了，哈哈，騙你的，是借的，不過要早些還回去?！庇苣颈疽桓本o張兮兮的模樣，可一看竹籬皺下眉來立刻交待了實情。

榆木翻身躍馬，坐在馬上向竹籬伸手，“來?！?/br>
竹籬借力才堪堪爬上了馬身，緊緊的攥著馬繩。

榆木大笑，摟著竹籬的腰，按著竹籬的手握著馬繩，附耳輕語：“別怕，我在呢！”

饒有興致的看著竹籬紅了大半張臉，這才饒過竹籬，一夾馬腹，縱馬奔馳，風(fēng)呼嘯過耳。

竹籬尾指勾著榆木的手，看著眼前熟悉的風(fēng)景，靜靜感受著慢下的風(fēng)速。

“竹籬。”榆木低著聲音，任馬向前慢慢的走著，蜷著尾音，輕聲細(xì)語喚。

“嗯？”竹籬僵著背，耳垂泛著紅。

“竹籬，老廿頭沒了三年了?！敝窕h輕輕拍著榆木的手，給予著微薄的安慰。

“嗯?！?/br>
“陳馳來信說下次回鄉(xiāng)就給小妹下聘書?！庇苣究吭谥窕h的頸間，悶著聲音。

“小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事，終于有個眉頭了，該高興的?！敝窕h溫柔了眉目，輕輕的撫摸著馬兒。

“同輩大都定了姻親，你我也沒多久了?！?/br>
“娶妻生子，理應(yīng)的，周夫人可是替你尋了姻親？那可要道聲恭喜了?！敝窕h咽下絲絲苦楚，眺望著遠(yuǎn)處，心里默念，應(yīng)當(dāng)?shù)?，本就該如此的?/br>
“竹籬！有些話，你聽聽，若是不喜歡，再說?！庇苣景聪滦闹械目酀惶裘鞑涣T休，酒醉后的胡言亂語，我愿……我愿當(dāng)真，希望那也是你的真心。

“相識幾年，陪伴于心，同床共枕，執(zhí)筆看花，對他，大概是心意所屬。你猜猜，那個人是誰呢？”榆木輕聲訴說，連笑都帶著一絲寵溺，淺淺的，牽絆嘴角。

竹籬緊緊的攥著衣袖，臉上蒼白一片，血色盡失，良久，才顫著聲音，“榆木，我只要陪我白首的人，沒有那個勇氣的，不要也罷！”

與卿情深，怎容半刻，君許一生，勿忘，才愿與君攜白頭。

榆木僵著身子，翻身下馬，背對著竹籬，踉蹌失逃，“我……我先走了，先走了?！?/br>
竹籬撐著身子，呆坐著，慢慢的直起身，保留著最后一絲殘留的理智，才沒有脫口而出的挽留。

以為一起陪著兩年三年，之后再各自娶妻，過著安樂的生活，當(dāng)一切從不曾發(fā)生過？榆木，你太狠，太怯懦，我想要的，若只能得到一時半刻，那……不要也罷！不要……也罷！

伏在馬上，淚水輕輕滑落，苦在舌尖慢慢蔓延。風(fēng)聲嗚咽，低聲訴哭著，前程路茫茫，誰能放手一搏，若是連累了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