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的痛苦有復(fù)蘇的跡象，朱厭阻止自己去想那畫面，她輕輕笑了一下說：“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就是……就是很好奇?！?/br>
    朱厭她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想大約是不喜歡他的。我曾經(jīng)感謝他，就像感謝一扇讓我看見外面世界的窗戶。就算不是重璘，是任何一個人，我大概都會如此?！?/br>
    頓了頓，朱厭問他：“錦夙懷孕已經(jīng)五個月了吧？”

    “是啊?！毙l(wèi)顏的眼神稍有凝滯，他笑著說：“jiejie你從前從不記時日的，怎么現(xiàn)在記得如此清楚?！?/br>
    在這三年里朱厭偶爾會對他說——時間過得原來這么慢啊。就像是無意識地喟嘆。她周身的孤單氛圍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是俞加濃重。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朱厭沒有回答衛(wèi)顏的問題，她似乎有些歉疚，想了想又停住了話頭：“算了，等錦夙生產(chǎn)之后再說吧?！?/br>
    衛(wèi)顏點點頭，說好的。

    他想他已經(jīng)猜到朱厭要說什么了。

    朱厭轉(zhuǎn)身向?qū)m殿里走去，像往常一樣衛(wèi)顏目送著她穿過一道又一道結(jié)界，宮門在她身后緩緩合上。他忽然覺得或許重璘說的是對的。

    他從不了解宮門之后的朱厭是怎樣生活的，他和朱厭更親近的，或許只是血緣。

    雖然當(dāng)重璘提出這一點時衛(wèi)顏非常不屑。

    不久之后錦夙和衛(wèi)顏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紅眸黑發(fā)的一個女孩，先不說錦夙和衛(wèi)顏，景棠就送了好多東西給這個外甥女，喜歡得不得了。天宮一連慶祝了七天，天上地下都知道南方神和錦夙公主的孩子多么受寵。

    衛(wèi)顏于是對望舒說：“太子妃殿下可要抓緊啊，當(dāng)心太子殿下把好東西都給我家丫頭了?！?/br>
    望舒倒是笑瞇瞇的，不在乎地說：“你是我表哥，東西橫豎也是給我們家的，不要緊?！?/br>
    衛(wèi)顏告訴朱厭這個消息的時候，朱厭也很開心。她說：“我是不是該給侄女準(zhǔn)備點禮物啊。我看酆林那邊的孩子都會打金鎖金手環(huán)，戴在脖子上或者手上，東西也是的人也是的……”

    說著說著，朱厭的聲音了下去，她很淺地笑了一下。

    其實她什么也給不了，她明白的。

    衛(wèi)顏看著朱厭，輕聲嘆了口氣：“jiejie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打算……跳寂神臺？”

    因為朱厭的力量太強衛(wèi)顏讀不了她的心，但是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想法。盡管每次看到朱厭的時候，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試圖隱藏自己的絕望。

    雖然很不想承認，重璘的分析給了他很大幫助。

    那時重璘說——我打破了她生活的寧靜，她很難像從前那樣生活下去，所以可能會有輕生的念頭。唯有寂神臺可以殺死殺神，但是朱厭現(xiàn)在不會跳寂神臺，錦夙如今身懷有孕，如果朱厭現(xiàn)在死了那么殺神之力再次輪轉(zhuǎn)，很有可能被你和錦夙的孩子繼承，她不會冒這個險。但是你們的孩子出生之后就不一定了。

    現(xiàn)在看來重璘猜的分毫不差。

    朱厭聽了衛(wèi)顏的話十分驚訝，看著她這個一貫瀟灑肆意的弟弟難得認真的眼神，她苦笑著說：“我表現(xiàn)得很明顯嗎？”

    “你是想要勸我不要死么？”頓了頓，朱厭問道。

    衛(wèi)顏搖搖頭：“不，如果我說我找到了方法，可以把你的殺神之力全部化去，你可還想死？”

    朱厭的眼睛睜大了，似乎不敢相信衛(wèi)顏的話。

    “這……可能么”

    “可能?！?/br>
    “你要怎么做”

    衛(wèi)顏笑著搖搖扇子：“我不能說，但是jiejie你若信我，也該知道我不會亂來，更不會隨便犧牲別人。”

    朱厭的眸子顫了顫，她抬起手虛虛地捂住眼睛，帶動鎖鏈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我信你。”

    她的聲音有點抖。

    衛(wèi)顏一直沒有告訴她他打算怎么做，只是定好了日子的那天，給她施了安神入眠的法術(shù)。朱厭沉沉睡去，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七天以后，她躺在一處陌生的宮殿里。

    仙婢見她醒了便去喊人，不多時橘色宮裝的錦夙便跑進來，甜甜地笑著喊她jiejie。衛(wèi)顏跟在她身后，也是笑著的。

    這是衛(wèi)顏的朱雀宮，他把朱厭接到了這里暫時安頓。

    他對朱厭說——你的殺神之力已經(jīng)消失了，jiejie。

    朱厭怔了怔，她連問了好幾次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么不明白這一覺睡醒何以產(chǎn)生這么大的變化。

    面對朱厭的困惑，衛(wèi)顏默了默，說道：“其實這一次重璘幫了很大的忙，他找到了一些秘法，利用觀世鏡成功得到了把殺神之力分解到蕓蕓眾生身上的方法。世間生靈何止億萬，殺神之力再強，分解到每個生靈身上也是微乎其微了，基本不會對它們產(chǎn)生影響。”

    衛(wèi)顏說關(guān)于朱厭殺神之力消失的事情，他來應(yīng)付天庭這邊的追究，讓朱厭這段時間只管熟悉環(huán)境休養(yǎng)休養(yǎng)，不日就可以四處游玩了。

    聽他和錦夙描繪日后的美好圖景，朱厭只覺得恍恍惚惚，像是還在做夢一樣。

    待衛(wèi)顏走的時候，他把一封信箋遞給朱厭：“重璘已經(jīng)回去妖界了，給你留下這封信?！?/br>
    他們離開之后，房間終于恢復(fù)了朱厭最熟悉的安靜。照顧她的幾個仙婢恭恭敬敬地站在門邊，便是這樣的人氣就已經(jīng)讓朱厭覺得神奇了。

    她嘗試著使用殺氣，卻完全感受不到那些力量，那些讓她痛苦的鋒利的刀刃真的全部消失了。

    朱厭怔然地看向自己的手，看到那封信上熟悉的字體，寫著——朱厭上神親啟。

    之前她就很喜歡他的字，飄逸雋秀，字里好像裹著風(fēng)一樣，還曾經(jīng)嘗試著模仿。他發(fā)現(xiàn)之后拿過來他在妖王宮用的筆墨紙硯，教了她很久。

    那些年的回憶像海浪一般不輕不重地在她的心上拍打，朱厭慢慢拆開那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頁紙，只寫了三行字。

    “吾之所欠悉已還清，緣盡于此，不復(fù)再見?！?/br>
    不復(fù)再見。

    朱厭怔了怔，她沉默了一會兒，把信輕輕放回信封里，再把信封口折好壓平。

    她起身詢問仙婢們她搬過來的東西都放在哪里，仙婢于是把房間里的一個大箱子打開，說是還沒來得及整理。

    朱厭在那大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個漆木的盒子。盒子的花紋很精致，擦得很亮，顯然被主人悉心保管著。她打開盒子把那封信放了進去，蓋好蓋子之后放在了梳妝臺最下面的抽屜里。

    和信一起安然躺在那個盒子里面的，還有一支象牙桃花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