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知道自己說不出口。

    而且她終究是要和別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說出來又能怎樣，只是可笑而已。

    直到兩百多年前，唯音終于有了二魂六魄，雖因魂魄不全而命屬極陰，但可以投胎轉(zhuǎn)世。他再一次見到她，相隔一千八百多年，她睜開眼睛看著他的時候。

    所有的痛苦和渴望像久旱逢甘露的種子一樣瘋狂生長出來，在哽咽的時候他才明白。

    他只是想念她。

    他只是，太過孤獨了。

    或許他還在執(zhí)著那個關(guān)于一輩子的諾言。從前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做了妖也是一樣，可是在無意識中，他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

    18 長夜[拾伍］

    陪著蘭夜回憶完了這長長的故事，衛(wèi)顏疑惑地?fù)u著扇子。他似乎不能理解蘭夜這種復(fù)雜的糾纏的感情，沉默半晌方才開口。

    “我原以為你是話本里那癡心不改的書生，沒想到你竟是棒打鴛鴦的紈绔。薔華他們真是白心疼你了，按照常理來說，你就是個混蛋。”

    蘭夜沒有反駁，他眼里藍色的妖氣退卻，從回憶里慢慢剝離出來。

    “或許吧?！?/br>
    衛(wèi)顏打量著面前的蘭夜，這張二十一歲不變的少年的容顏下，有一個已經(jīng)兩千多歲的蒼老靈魂。他已經(jīng)不像年少時那樣沖動，懵懂，血性，易怒，現(xiàn)在的他做事冷靜，不怒自威，是受眾妖擁戴的朽夜閣主。

    只有在遇到有關(guān)唯音的事情的時候，蘭夜身上才會出現(xiàn)年少的影子，那種別扭的驕傲，痛苦和偏執(zhí)。

    衛(wèi)顏問他：“唯音轉(zhuǎn)世后你一直用觀世鏡看她，卻不肯出現(xiàn)在她面前，難不成是因為她死前說再也不想見到你？”

    蘭夜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她既然不想見我，我何苦湊上去。”

    衛(wèi)顏笑起來，眼角的淚痣給他的笑容添了幾分邪氣。他敲著桌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這兩千年來你為她九死一生，卻連見她一面也不敢。且不說前世如何，現(xiàn)在你可是朽夜閣主，生得這樣一張禍水的臉，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就這樣非她不可，到頭來還要為他人作嫁衣，你圖什么呢？”

    蘭夜沉默了很久，手指把酒杯磨得發(fā)白：“我忘不掉她，這不公平。”他漆黑的眼眸里映射出某種偏執(zhí)：“我要她虧欠我，要她也永遠記得我。”

    衛(wèi)顏一臉看著傻子的神情看著蘭夜，嘲諷地說：“你倒是有心了，可惜沒腦子?！?/br>
    蘭夜也不生氣，可能是因為剛剛回憶過那樣一段起起伏伏的人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力氣生氣了。他只是淡淡地說： “等你有了心就明白了?！?/br>
    衛(wèi)顏愣了愣，扇子在手里打了個轉(zhuǎn)，紅色的眼眸里仿佛燃了一層小小的焰火。他笑了起來：“指日可待，不過這種感覺，我可不想明白?！?/br>
    蘭夜看著這個千年如一日游戲人間，逍遙自在的朋友，不禁說道：“你真的想要一顆心么你現(xiàn)在這樣無牽無絆，倒也挺好?！?/br>
    衛(wèi)顏拿起一個酒杯，另一只手拿扇子挑著酒壺的把兒給自己倒?jié)M酒：“遺憾的是我連‘好’這種感覺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顆心的話，應(yīng)該會有趣得多吧。

    酒過三巡，衛(wèi)顏看著蘭夜一身繡著藍色蘭草的黑衣，抱怨道：“大晚上的你不能穿件鮮艷點的衣服么？看不清你身子只看見一張蒼白的臉，忒嚇人了?！?/br>
    蘭夜夾了一筷子菜，不咸不淡地說：“你今天怎么沒有恢復(fù)妖身？”

    衛(wèi)顏挑起自己的黑發(fā)，笑起來：“偶爾的時候覺得當(dāng)個人也不錯，雖然這黑發(fā)不及我原來的紅□□亮，這黑眸也比不上我的紅眸，但是我的美貌可是一點也沒減?！?/br>
    衛(wèi)顏的確很漂亮，比蘭夜的容貌也不會差到那里去，他的漂亮是明艷的熾烈的，讓人覺得看久了會灼傷眼睛的漂亮。

    與幾乎不現(xiàn)妖身的蘭夜相反，衛(wèi)顏十分喜歡自己的妖身，一旦離開人群便會恢復(fù)紅發(fā)紅眸的樣子。

    蘭夜上上下下打量了衛(wèi)顏一番，輕輕一笑：“怪不得尚書大人的獨女要死要活地要嫁給你。”

    衛(wèi)顏一副無辜的樣子：“是她說喜歡我，說要陪在我身邊，我從來就沒有說過喜歡她的話。她父親要我放棄，那還不簡單可我放了他女兒又不干了，非逼問我到底愛不愛她。”

    他還記得他毫不猶豫地說出“我不會愛人”的時候，那個女人眼中的淚水。人啊，既然只想聽自己想聽的那些，為什么還要他說實話呢  “對了，南和王進京，正巧驪妃也懷孕了，真是順利。”衛(wèi)顏咂了一口那美酒，笑嘻嘻地說：“檀塵有神骨，妖不可殺之，但是人可以啊?！?/br>
    這邊唯音從風(fēng)燭畫的小寮回來，逛了半天的集市卻越來越意興闌珊，索性坐在朱雀街朽夜閣門口的臺階上，把花壇里檀塵給的佛珠刨出來把玩著。她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先想著最近可能要通過釋真來了解檀塵的動向了，然后思緒慢慢飄遠，她想起下午薔華美人說的話，好像隱隱有什么線索浮出水面。

    就在她覺得她要看清那個線索的時候，一雙黑色云靴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她愣了愣，目光上移。那張熟悉的蒼白絕艷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蘭夜身后是朱雀街上的點點燈火，橙色的光芒映得他的輪廓柔和，呈現(xiàn)出一種少見的近乎溫柔的美麗。

    他似乎也很驚訝，低頭看著坐在臺階上的她。唯音先反應(yīng)過來，她慌忙站起來，隔著兩級臺階的高度正好能夠平視蘭夜。

    “公子，我把皆凌帶到風(fēng)燭畫那邊了，燭畫說三天能好。我三日后會去把他帶回來的?！?/br>
    不用帶回來，繪完面皮后他七竅已開，可以自己回來。

    蘭夜看著她驚喜的眼神，沉默了一瞬然后說：“知道了?！?/br>
    說完他便想繞過唯音走進門里，卻被一股微小的力量牽住。

    唯音攥著他的衣角，一雙明亮的眼睛對上他的：“公子，今天是我的生辰?！?/br>
    蘭夜面上沒什么反應(yīng)，卻不禁把袖子里那個白玉簪子再往里藏了藏。

    “我知道，去千鳶那里領(lǐng)賀禮罷?！?/br>
    “我不要禮物?！蔽ㄒ粲行┚o張：“公子能陪我聊會兒天嗎？”

    蘭夜眼眸微動，就這樣看著她許久。就在唯音以為要被拒絕的時候，他轉(zhuǎn)過頭去，聲音飄來：“走罷?！?/br>
    唯音愣了愣：“??？”

    “你想在大門口聊天么？”

    19 長夜[拾陸］

    唯音第一次來到朽夜閣的九層，蘭夜的起居室，侍者們的禁區(qū)。

    這一層的布置很有蘭夜的風(fēng)格，以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