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躍下樹木，飛快地?fù)Q了一個(gè)角度，隱藏著自己的身形，射出第二箭。

他的弓箭經(jīng)過自己改良，更小更短，殺傷力卻極強(qiáng)。加之蕭將軍可夜間視物，雖然準(zhǔn)頭有失，但一箭一個(gè)小刺客還是不成問題。

慘叫連連，墻頭與屋頂?shù)墓旨娂妷嬄洹?/br>
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蕭乾所在，調(diào)轉(zhuǎn)弓箭射來。

蕭乾向后退去，殘存的刺客有多一半追進(jìn)了密林。

初春樹木尚無枝繁葉茂之態(tài)，光禿禿的枝椏橫七豎八，在月影憧憧里如鬼魅叢生。蕭乾便如同這鬼魅里的王者，在暗影中游走，極快地射殺著闖入者們。

有人惶恐地逃竄，但再快的輕功，也快不過蕭乾手里的箭。

蕭乾半點(diǎn)功夫都不想耽誤，只想盡快干掉這些小嘍啰，去看看小皇帝。所以下手自是毫無保留，很快結(jié)束戰(zhàn)斗，從一具尸體上摸了把短劍，臉一蒙，跑入道觀。

道觀里仍在廝殺，但方明玨卻已不見蹤影。

顧戰(zhàn)戚在混戰(zhàn)中認(rèn)出蕭乾，使了一個(gè)眼色。

蕭乾心口一空，轉(zhuǎn)身往山下跑去。然而跑到一半，他又想起以小皇帝的性子，絕不會這般直率，逃跑也不見得往山下，十有八九是往山上跑。于是腳步一頓，便又跑向山頂。

南山山腰以下算得熱鬧，而山腰以上便越顯荒涼。

蕭乾在山道上飛快地跑著，四處搜尋，卻又不敢喊方明玨的名字，像只沒頭蒼蠅似的，急得亂轉(zhuǎn)，卻又無處可尋。

按理說時(shí)候不久，以小皇帝的身子骨絕跑不遠(yuǎn)，這么久還未找到，莫非出了什么事？

蕭乾想到此處，腿一抖，差點(diǎn)栽下斜坡。

碎石滾落，寂靜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悶哼聲。

蕭乾邁開的腳一頓，猛地望向斜坡下漆黑一片的山坳。

他嘴唇哆嗦了下，卻沒出聲。他蹲下在碎石邊抓了幾把，聞了聞，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傳入鼻間。

蕭乾幾乎是用滾的下了斜坡。

“方明玨！”蕭乾低喊了一聲。

陡然聽見這么一嗓子，縮在灌木陰影里的方明玨先是一驚，手里的寒光已然亮了出來，卻又猛然分辨出，這是蕭乾的聲音。

蕭大將軍連滾帶爬地從潮濕的斜坡上滑下來，跑到他面前。

一半冷峻的臉暴露在稀薄的月色里，裂開幾道細(xì)小的血痕。滲出的血珠從眼皮墜落，含進(jìn)輪廓深刻的眼尾。

蕭乾看見小皇帝瞪著一雙眼睛愣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抱人，指尖碰到肩膀，才如夢初醒地僵住。

“能動(dòng)嗎？”蕭乾垂下手，問。

方明玨沒注意到他的動(dòng)作，點(diǎn)了點(diǎn)頭，扶著一棵小樹站起來，輕聲問：“你怎么來了？”

我說我路過你信嗎？

蕭乾心里翻了個(gè)白眼，沒答，伸手半扶住人，一塊上了斜坡。

“我在林外放了信號，城防衛(wèi)和北郊大營很快便會來人，”到了山道上，蕭乾松開手，淡淡道，“我送你到山腰，等顧戰(zhàn)戚來接你?！?/br>
“好?！狈矫鳙k乖乖點(diǎn)頭，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前。

他這般狼狽，小紙包還完好無損，沒半分閃失。

兩人慢慢走著，詭異的沉默里，蕭乾終是忍不住道：“刺殺一計(jì)，你設(shè)下時(shí)便該清楚，總會有人渾水摸魚，想真將你置之死地。你生性.好賭，喜這劍走偏鋒之事沒什么，只是莫要過火，人這小命，不管怎么掰扯，也都只有這一條?！?/br>
方明玨跟在蕭乾身后半步，額上沁出細(xì)密的汗絲，語調(diào)卻很平穩(wěn)：“是我考慮不周。”

蕭乾哂笑：“我看，不是考慮不周，而是想引蛇出洞，一石二鳥吧。”

方明玨沒聲了。

蕭乾心頭一陣索然無味。他也真是自討苦吃。又不是第一遭知曉這人脾性，怎的還要斤斤計(jì)較這些呢？再者，他也真沒計(jì)較的立場。

情之一字，到底誰是誰非？又該是進(jìn)是退？

他怔怔地想著，卻忽然覺著身后靜得怪異，一回頭，卻見方明玨落后在幾步開外，臉色在淡白的月光里襯得蒼白無比，幾近透明。

蕭乾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方明玨身前，抬手一摸，滿臉的汗。

而這一碰，蕭乾才發(fā)覺這人竟在微微顫抖，連站都站不穩(wěn)，一按腿，竟是從膝蓋以下便扭曲了骨頭。也不知這幾步路是如何忍下來，若無其事的。

太能忍了。

忍得讓人心疼，也令人生恨。

蕭乾用袖子給小皇帝擦了擦汗，見這人唇緊抿著，眼睫微顫，心里便像被捅了幾刀子，疼得厲害，既想扇自己幾巴掌，又想脫了褲子揍死這人。

他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蹲下，小心翼翼抬起方明玨的右腿，將人背了起來。

“方明玨，”耳根貼著耳根，蕭乾低聲道，“疼你怎么不說？”

第36章陰差陽錯(cuò)（修）

方明玨捂住眼睛,把臉縮進(jìn)了蕭乾的頸窩，啞聲道：“許是因著……你走得太快了?！?/br>
蕭乾握著小皇帝的小腿，手掌猛地一顫,卻不敢使上分毫力氣。

背著人默然前行,前方暗影重重，月光與樹杈交錯(cuò)間,稀稀而落。蕭乾的鬢發(fā)有些散亂地垂下來，在眼前晃來晃去,如片脈脈不得衷的陰翳般,在他心頭掃蕩。

他心口如有水火交融。

火熱的一半烈焰騰騰,幾乎想立刻將背后的人打橫抱過來，噓寒問暖，一訴衷腸。水冷的一半?yún)s又覆冰濺雪,一塊一塊凝著化不開的霜。

并非是方明玨殺他之心，令他心冷意寒。而是終究是兩人，怎有一顆心？

更何況一個(gè)是臣，一個(gè)是君。

朱昆一杯鴆酒的滋味,還在喉間縈繞不去。

而初時(shí)方明玨曲意逢迎，真假試探，他不是真粗漢,又如何看不出來？許是那時(shí)就沉溺了。于是有了心傷，有了郁憤，但卻舍不得少看這人一眼。

只是真生了情，才忍不住要三思而行。

他蕭乾死過一回了,沒什么看不開的，倒不妨縱意放浪，只求快活。但方明玨呢？

比起方明玨一生與他郁郁偷歡，史書上被人戳著脊梁骨謾罵，蕭乾更想看到史官那煌煌異彩的一筆——“盛世明君，治國有方”。

但這便意味著，兒女私情，置之度外。

一時(shí)之間，蕭大將軍充分體會了何為愁腸百結(jié)，直想把一顆心都掰成兩半，一半塞給方明玨去不管不顧，一半留著自己知禮進(jìn)退。

而就在此時(shí)，背后小皇帝的手指從眼前滑了下去，沾著濕意的臉慢慢地蹭了蹭蕭乾的頸窩。

“皇后，我冷?！?/br>
火焰剎那熬干了冰水。

蕭乾把人一放，單手摟住，扯下外袍，將人裹好，再小心地打橫抱起來，繼續(xù)往前走。

方明玨在某些事上一向拉得下臉，覷著蕭乾臉色，卻摸不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