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道歉？我做錯(cuò)什么了？）

矜矜說：“倷否要梗。”（你不要倔。）

圖春不響，復(fù)低下頭，煙從他頭頂升起來，往外飛了出去。矜矜找到個(gè)煙灰缸，扔下煙頭，拍拍衣服，說：“弗想來氣么第一趟噻弗應(yīng)該去！”（不想交往的話第一次就不應(yīng)該去?。?/br>
圖春不響，悶悶地抽煙。矜矜又說：“倷啊真家伙，每倒噻挨囔，倷看以哉弄成挨個(gè)樣子，大家面孔浪噻弗好看，倷吧……”（你也真是的，每次都這樣，你看看現(xiàn)在弄成什么樣子，大家面子上都掛不住，你吧……）

圖春還是沒有話。矜矜繼續(xù)數(shù)落：“小娘魚年紀(jì)輕，倷么稍微照顧點(diǎn)，體諒點(diǎn)，誒種閑話么啥辰光弗好講呢？偏偏到呲人家屋里門口講，倷等轉(zhuǎn)去呲再微信講弗好么？”（小姑娘年紀(jì)小，你稍微照顧點(diǎn)，體諒點(diǎn)，這種話什么時(shí)候不好說呢？偏偏到了人家家門口說，你等回去再微信說不好嗎？）

“格么也要講我蒙唄誠意。”圖春輕聲說。（那又要講我沒有誠意。）

矜矜坐下了，重重嘆氣：“真當(dāng)呲我開婚介所格??？倷自己省吧，自己省吧?！保ㄕ嬉詾槲沂情_婚介所的？你自己找吧，自己找。）

這話不知怎么觸了圖春腦門，他開了門就沖了出去，矜矜追著喊了兩聲，還叫上了茉莉花，茉莉花還在陽臺(tái)上給月亮端茶遞水，看到圖春的影子閃過，忙跑出來要抓他，月亮mama也要出來抓人，茉莉花腳快，擋在了月亮家門口，瞅著飛奔下樓的圖春扯開嗓門高呼：“倷去啰嗒？??！倷幫我過來！！小赤佬??！過來！！走呲噻否要轉(zhuǎn)來嘖！！小赤佬??！”（你去哪里？你給我過來！小赤佬！過來！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小赤佬?。?/br>
茉莉花越罵越難聽了，月亮mama聽不下去了，嘴上說著：“算嘖，算嘖?！币话褜④岳蚧ɡ厝ィP(guān)上了門。

圖春聽到關(guān)門聲，走得更急更快，到了一樓一看，看熱鬧的人還沒散，有的索性搬出板凳坐在了樓下，有的抱著狗交頭接耳，對(duì)著高處指指點(diǎn)點(diǎn)，人群站得比先前松了些，圖春瞥了眼，從人縫里瞅見那只歪著腦袋躺在地上的玩具熊，他擠過去，撿起玩具熊，拍了拍，抱著走了。

他沒回家，直接去了派出所，枕著那只玩具熊在換衣室睡了一宿。白天茉莉花打電話給他，說了沒幾句就要他去和月亮道歉，圖春發(fā)梗勁，一萬個(gè)不愿意，干脆不接茉莉花的電話了。禮拜一晚上，圖慶找來了，父子見面，圖慶第一句話說：“去吃點(diǎn)么什吧?！保ㄈコ渣c(diǎn)東西吧。）

圖春點(diǎn)點(diǎn)頭，和搭班的冬冬講了聲，換了衣服走去桐涇路上的萬福興，和圖慶一人要了一碗面。

“轉(zhuǎn)去吧?！皥D慶找到張桌子，從筷桶里抽出兩雙筷子，一雙遞給圖春，說。（回去吧。）

圖春用紙巾擦擦筷子，說：“我講弗合適，恩倷?quán)缫ヌ鴺牵矣猩陡褶k法？”（我說不合適，她就要去跳樓，我有什么辦法？）

“小娘魚是有點(diǎn)偏激……吩尬過男朋友……”（小姑娘是有點(diǎn)偏激……沒交過男朋友……）

“弗是唉囔講格?！眻D春說，“我挨弗是恩倷男朋友……”（不是這樣說的。）（我也不是她男朋友……）

“上呲新聞哉，恩哆姆媽厭辨坍臺(tái)?！保ㄉ狭诵侣劻耍鉳ama嫌沒面子。）

“小妹孃孃哆……噻曉得嘖歪？”圖春問。（小姑媽她們……都知道了??？）

圖慶說：“大妹孃孃早浪剛剛來過?！保ù蠊脣屧缟蟿倎磉^。）

圖春不響，他的燜rou面先上來了，他挑挑面條把燜rou蓋進(jìn)面湯里，夾了一筷子起來，看著圖慶問：“姆媽嘞屋里?。俊保╩ama在家?。浚?/br>
“我出來個(gè)辰光嘞嘿看電視劇。”圖慶一看糕點(diǎn)外賣的窗口，說：“我去買兩只炒rou釀團(tuán)子，恩哆姆媽歡喜吃格?！保ㄎ页鰜淼臅r(shí)候她在看電視劇。）（我去買兩只炒rou餡團(tuán)子，你mama喜歡吃的。）

“吩上市了！買點(diǎn)條頭糕吧?！眻D春說，說罷，他起身去糕點(diǎn)窗口買了兩盒糕點(diǎn)，讓圖慶帶回去。（還沒上市！買點(diǎn)條頭糕吧。）

圖春又說：“挨兩天我噻上夜班，倷幫姆媽講聲?！保ㄟ@幾天我都上夜班，你和mama說一聲）

圖慶的素交面也上桌了，鋪滿了豆腐，圖春看得打了個(gè)激靈，低頭哧哧地吃面條。圖慶道：“我明朝去通安，要住兩夜，樹山看看茶?！保ㄎ颐魈烊ネò?，要住兩天，樹山看看茶。）

圖春不響。圖慶又說：“屋里相蒙唄人么，恩哆姆媽一個(gè)嘞懨氣撒格?！保依餂]人，你mama一個(gè)人太沒勁了。）

圖春放下筷子：“倷哪夯弗問問恩倷啊要一老去吶？”（那你怎么不問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呢？）

“啥寧？”圖慶過了瞬才反應(yīng)過來，說的是茉莉花，遂道，“啊弗是去白相……”（誰？）（又不是去玩……）

“二十四個(gè)鐘頭噻是談公事啊？”（二十四個(gè)小時(shí)都是談公事啊？）

圖慶說：“吃吧?！?/br>
吃完面，兩人走到街上，一人點(diǎn)了支煙，沿著張家浜那條綠油油的臭水浜走著，沒什么話好講的了，只是邊走邊抽煙，邊抽邊蕩回了派出所。圖慶要走了，圖春沒要留他，圖慶又勸了次：“還是轉(zhuǎn)去困吧。”（還是回去睡吧。）

圖春扔掉香煙，看到遠(yuǎn)處有個(gè)女孩兒步伐飄浮地朝派出所走過來，忙說：“有案子嘖，倷先走吧?！保ㄓ邪缸恿?，你先走吧。）

圖慶不好再說什么了，提著糕點(diǎn)盒走開了。

那女孩兒走近了，圖春看清楚她身上的衣服，一條掛脖子的灰圍裙上猩紅斑斑，圍裙里頭穿了件襯衣，也是灰撲撲的顏色，袖子管挽到了手肘處，露出胳膊上一抹又一抹的深褐色，褲子是條睡褲，腳上趿著拖鞋，女孩兒在吃香煙，看看走遠(yuǎn)了的圖慶，又看看圖春，站在近旁的路燈下不動(dòng)了。

圖春問：“你有什么事嗎？報(bào)案還是……”

女孩兒吐煙圈，不響，郁郁寡歡，臉在煙霧后頭若隱若現(xiàn)，她臉上有兩顆很明顯的黑痣，一顆在嘴唇上，一顆落在右面臉頰。她又吐出個(gè)煙圈，五官是徹底看不清楚了，痣?yún)s更明顯。

狄秋臉上也有痣，只一顆，原先沒有的，不知怎么突然冒了出來，嚇得狄秋半死，以為自己得了皮膚癌，請(qǐng)了兩天假去上?？瘁t(yī)生。

圖春對(duì)女孩兒說：“你等等?！?/br>
他換上了輔警的衣服，叫上了冬冬一道下樓。冬冬問他：“啥格事體？”（什么事情？）

圖春說不好，不敢妄言，到了派出所門口一瞅，那女孩兒還沒走，圖春抬了抬下巴，示意冬冬看那女孩兒。女孩兒換了個(gè)姿勢(shì)了，蹲在地上掐煙頭，長發(fā)披下來，單露出半張森白的臉和半條又紅又白的胳膊。冬冬抖了抖：“真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