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被燒得只剩了焦黑的支架，有些未全部被燒盡，還有余火點點。

尸體曝在路邊，密密麻麻，一個疊著一個。

有些燒焦了，rou和骨頭都燒成了黑漆漆，粘膩膩的一坨，冒著煙。

有些尸體斷了頭，少了胳膊，創(chuàng)面上血rou模糊，血液已經(jīng)凝固成了成棕紅色，和余燼混在一起。

云霽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受不了，看不下去了。

“弱rou強食，生靈涂炭，亂世便是如此?！睒泛氲廊烁锌溃骸爸问乐畷r，還有禮義廉恥這么一塊遮羞布，將人那殺戮、殘暴的本性掩蓋起來?！?/br>
“亂世到來之后，人與人之間便是赤裸裸的相見了?！?/br>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你得利，就是我得利。沒有對錯，唯有強者長存?！?/br>
云霽抓著樂弘道人的衣角，朝他靠了靠，“師父，我有些怕?！?/br>
樂弘道人將他抱了起來，“怕什么，不過就是死人而已。相比起來，活人才是最可怕的?！?/br>
師徒二人在堆積如山的尸體中間走著，隱約聽到有什么聲音。

“嚶嚶嚶，嗚嗚嗚……”

像是哭聲，又像是貓叫。

云霽聽著頭皮發(fā)麻，緊緊抱著樂弘道人的脖子。

又往前走了一段，繞過了幾具尸體之后，哭聲越來越清晰，還夾雜著說話的聲音。

是一個小孩子。

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跪在地上，徒手正在挖土。一邊挖，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抹眼淚，一邊對著躺在旁邊的兩具尸體喊著爹娘。

他細嫩的手指頭由于不停挖著干礫的泥土，已經(jīng)磨破了皮，滿手都是血，但他依然沒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不停地挖著。

那個坑已經(jīng)挖了一尺來深了。

“人既已死，貧道便來為他們超度吧?！睒泛氲廊藢⒃旗V放下來，伸手摸了摸那個孩子的頭。

那個孩子被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跳，仿佛一只受驚的貓，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一臉戒備地看著樂弘道人。

“你是誰？”他的臉上是淚痕和著泥土，還有血跡和焦黑的灰燼。身上有幾處傷口，從劃破了衣服里面裸露出來，還滲著血。

他經(jīng)歷了那場屠殺，是唯一的幸存者。九死一生。

“在下云游四方的閑散道人，可以念幾句經(jīng)文，幫你死去的雙親超度一下?！睒泛氲廊俗晕医榻B，微微頷首。

“不需要。”那個孩子冷冷地說，“我不相信有來世，也不相信死后能轉(zhuǎn)生，我只知道他們已經(jīng)死了?！?/br>
他不像一只貓，而像一匹狼。

樂弘道人走到尸體旁邊，拿拂塵掃了兩下，“你以為超度是為死人超度的嗎？錯?！?/br>
“超度是為生人超度，為了讓他們了卻心中的怨恨，重新開始生活。不再執(zhí)迷于過去，也不再被仇恨蒙蔽了眼睛?！?/br>
“超度，是為生人渡劫而已?！?/br>
那個孩子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怔怔地看著樂弘道人雙手合十，開始念經(jīng)。

念些什么經(jīng)，念的哪一門子的經(jīng)，他不懂。

但他的眼神中的戒備之心，漸漸放了下來。

如果說那匹狼原本是眥著牙的，一副即將撲上來的樣子的話，此刻，應該是漸漸收起了牙，毛也漸漸順了的樣子。

二人都看著孩子父母尸體的方向的時候，卻沒注意到有個人摸摸索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云霽無意中四處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人如詐尸一般的搖搖晃晃地舉起了刀，準備朝那個孩子砍下來。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本來還閉著眼睛念經(jīng)的樂弘道人，突然睜開了眼，想也沒想便將手中的拂塵倒著丟了出去。

拂塵的檀木柄重重地擊在了那個如走尸一般的人的額頭上。那人嗚呼一聲，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沒起來。

“那個人……”云霽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樂弘道人。

“那個東西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睒泛氲廊俗哌^去，撿起地上的拂塵，擦了擦握柄，又甩了甩鬃尾。

“戰(zhàn)爭中有些士兵會殺紅了眼，從而喪失人性，腦子里面只有殺戮而已。那些士兵已經(jīng)不是人了，只能被稱之為畜生?！?/br>
“你沒事吧?！痹旗V靠近那個孩子。

只見那個孩子低著頭，臟兮兮的面龐全部隱藏在了紛亂的長發(fā)里，肩膀聳動著，似乎是……

在哭？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男孩子低聲說，像是喃喃自語，也像是在說給樂弘道人聽。

“為什么！”他憤怒地抬起頭，像一匹狼一樣撲向了樂弘道人，抓著他的衣擺。

“為什么你不早點出現(xiàn)！你要是早點出現(xiàn)的話……說不定……說不定……說不定爹娘就不會死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早點出現(xiàn)……”

“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

“為什么……為什么……”

他抓著樂弘道人的手漸漸放開，向后退一步，無力地坐在地上，嘴里反復地說著那句話。

“為什么……”

樂弘道人伸手按在了他的腦袋上，“你跟著我吧，這也都是命啊?！?/br>
那孩子緩緩地抬起頭來，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這世上的事，哪有這么多因果。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br>
“我既然遇到你了，也算是緣分，你若愿意的話，就跟著我吧，做云兒的師弟?！?/br>
云霽走上前去，準備拉著那個孩子的手，但那個孩子卻不領(lǐng)情，轉(zhuǎn)而又抓著樂弘道人的衣角。

“怎么了？”樂弘道人撫了扶他的亂發(fā)。

那個孩子低著頭，擦了擦眼淚，似乎用來全身的力氣來止住哭泣，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終于，他抬起頭來，“跟著你的話，能變強嗎？”

“變強？你要干什么？”樂弘道人皺了皺眉頭，“要報仇嗎？”

“我就問你，跟著你的話，能變強嗎？能變得像你那么好的功夫，一擊斃人命嗎？”

那孩子眼角的淚跡未干，聲音還有些哽咽，但說出的話語卻是冷冰冰的，條理清晰的。

而他眼睛里面閃現(xiàn)的，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卻仿佛那頭好不容易溫順了的狼又眥了牙，瞪了眼，豎起了全身的毛一般。

“我教你，是為了讓你在這亂世立足，做你想做的事，不是讓你變強?！睒泛氲廊藝@了口氣，朝云霽看了一眼。

于是那個孩子絲毫不領(lǐng)情，一把打掉了樂弘道人放在他頭上的手。

“我要的你教不了我，你走吧?！彼D(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挖土，那雙小手刨著黝黑的土地，指尖已經(jīng)血流如注了也不停止，一定要挖出一個大坑來將兩具尸體埋進去。

“罷了罷了，我會教你功夫。”樂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