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殿大門，仰首往瑤花臺方向望去。

    距離太遠(yuǎn)，望不見瑤花臺，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燈火璀璨。這是……千秋節(jié)游園會。彩燈連綿，相隔這么遠(yuǎn)，都能仿佛能覺到里面的人聲鼎沸。

    段貴妃怔了怔，老宮婢見，忙道：“王鑒說有侍衛(wèi)守著，那邊并過不來，……”

    段貴妃慢慢低頭，許久，最后搖搖頭：“我不過去了，”她囑咐老宮婢：“你告訴遲兒，說我親自下廚置席，請他過來?！?/br>
    老宮婢無法，只得應(yīng)了。

    她又想，也好，娘娘親自下廚，殿下應(yīng)也會高興的。

    ……

    但蕭遲并沒有感到高興。

    “娘娘說不來了，……”

    他怔怔在原地，看老宮婢嘴巴張翕，后面的話入了耳，但他又感覺沒聽見。

    忽然覺得很難受。

    若平日母妃下廚他大約會高興地去的，可此刻夜風(fēng)輕吹，帳幔拂動，看著眼前精心安排的布置，忽就難受了起來。

    很難受，胸臆悶沉沉地仿佛憋著什么，鼓著壓著，出不來，也泄不去，難受極了。

    自崇館后直強(qiáng)自壓抑著的情緒就下子爆了，“滾！都給我滾！！”

    他怒喝。

    “哐當(dāng)”聲巨響，整個花架子都被他踹翻，精心挑選的玉蘭山茶盆景碎了地。太監(jiān)宮人噤若寒蟬，屏息弓腰急惶退了下去。

    就剩王鑒和老宮婢，二人還想勸，蕭遲暴怒：“滾！統(tǒng)統(tǒng)滾下去！所有人??！”

    不得已，二人也只得退下了。

    整個瑤花臺上下很快清空，遠(yuǎn)處喧囂熱鬧，身邊死寂片。

    檐角的角琉璃隨風(fēng)微微搖晃，抬頭環(huán)視他花了半個月心思仔細(xì)布置的切，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呵，呵呵……”

    他放聲大笑，笑過之后，直接提起甕子惠泉酒，拍開泥封仰頭就灌。

    清冽冰涼的酒水直入喉頭，化作火辣辣的guntang熱流，進(jìn)入空蕩蕩胃腸，陣絞痛，他才似乎覺得好受了些。

    甕飲盡，他喘著氣，狠狠擲，聽“噼啪”聲脆響，他提起另甕，再次拍開。

    酒水沿著臉頰潤濕他的鬢發(fā)，淌透他的衣裳，甕接著甕，越灌越急，五甕子的惠泉酒全被他啟了封，又狠狠摔了個稀巴爛。

    烈酒穿喉，場爛醉，蕭遲把帳幔扯下來，幾案推翻，親手將他精心準(zhǔn)備的半月的布置毀去大半，蹌蹌踉踉回到圓桌前。因他的吩咐，圓桌空蕩蕩還沒上菜，只邊上放著壺溫在白瓷盤里的桂花釀。

    蕭遲扯，白瓷盤酒壺落地粉碎，他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

    意識昏沉，心和身體都很難受，他不想起來，也不想動，閉上眼睛，伏在桌上。

    似過了很久，又仿佛沒多久，迷迷糊糊間，忽聽到陣細(xì)碎的聲音。

    是衣料摩挲聲和腳步聲。

    他登時大怒，撫了撫額勉力撐起，只抬頭，卻愣了。

    琉璃燈灑下的暈黃燭光下，宮裝女子繞過屏風(fēng)，身深青披帛淡綠襦裙，拽地的裙擺下幅繡著大片大片的銀色鳶尾花，熟悉極了，卻是他母妃還肯出妙法觀時的慣常穿著。

    身素雅，正對他淺笑微微。

    蕭遲忽就委屈起來了，他委屈極了，抿唇喃喃：“母妃，……您不是不來么？”

    ……

    時間回溯到刻鐘前。

    宮女將鼓鼓的荷包塞給守路口太監(jiān)，連連哈腰點頭：“謝公公了，不管如何，我們絕不往外透半句？”

    “快去吧，不然陛下該回了?！?/br>
    太監(jiān)顛顛手里的荷包，迅速和宮女交換個眼神，微不可察點點頭。

    宮女轉(zhuǎn)身扶住身側(cè)人，千恩萬謝后，二人急急向前。

    身側(cè)這人披著件大黑斗篷，連兜帽戴上看不清面容，但能潔□□致的下顎和玲瓏婀娜的身材。

    她走得比宮女還要急幾分，在宮蹉跎歲月十年，再不拼把她就要年華過去了，因此她花費了所有積蓄，換取了這個機(jī)會。

    到了瑤花臺下，見果真沒有半個人留守，消息無誤，小妃嬪很高興，扯下斗篷，露出精心準(zhǔn)備的身和大片白生生的胸.脯

    她緊張又忐忑，宮女鼓勁：“段貴妃都四十多了，陛下早晚會寵新人，今日大節(jié)，陛下必飲酒，只要……”

    小妃嬪心定，提著裙擺上去了。

    她小心登上瑤花臺，轉(zhuǎn)過扇又扇屏風(fēng)，果然見綃紗帳幔后的圓桌上伏這高大男子。

    她大喜，扯了扯抹胸，雙手交疊在腹前，以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款款繞出屏風(fēng)，嬌滴滴：“陛下~”

    “妾給陛下……”請安。

    后半截子話陡然消音，緊接著“哐當(dāng)”聲巨響。

    蕭遲目眥盡裂：“賤婢，你找死？！”

    不但擅闖瑤花臺，冒充他的母妃愚弄他？！竟還敢扮作他母妃的模樣欲勾引他的父皇？！！

    瞬失落驚愕后，蕭遲出奇地憤怒，他怒不可遏，霍地站起，竟直接把就推翻了大圓桌。

    小妃嬪看清他，尖叫聲，轉(zhuǎn)身就逃。

    蕭遲勃然大怒，立即追，他追出兩步，腳下不穩(wěn)個趔趄險些摔倒，他扶住圓柱站住，眼見對方將要繞出屏風(fēng)，他抄起花架上的盆景擲過去。

    大醉之下，手上失了準(zhǔn)頭，小妃嬪尖叫避過，他蹌踉追上，腳踹翻屏風(fēng)“嘩啦”巨響，攔住對方去路。

    小妃嬪連忙掉頭往另邊，蕭遲蹌踉怒追，抄起手邊的東西連連擲。小妃嬪惶惶躲避。個追個逃，眼見雙目泛紅的蕭遲就要追上，小妃嬪驚慌失措之下，竟頭撞到花架子上。

    黃花梨多寶閣花架被她頭撞翻，砸在屏風(fēng)上，排排彩繪斑竹屏風(fēng)就像多米洛骨牌那般被整個砸飛翻落三丈余的高臺之下，“轟隆轟隆”巨響不斷，完全淹沒了小妃嬪的尖叫聲。

    花架子翻倒瞬間，頂上的盆景飛起砸下，“砰”聲悶響，重重砸在小妃嬪額角，尖叫戛然而止，濃稠鮮血沿著她的額角淌下，砰地倒地。

    蕭遲連退幾步，勉強(qiáng)避過砸落盆景，腳下卻被阻，昏沉沉的頭腦結(jié)結(jié)實實撞了腰粗圓柱下。

    “砰！”

    陣暈眩，他勉強(qiáng)睜了睜眼，扶著圓柱的手往下滑，闔上眼睛。

    遠(yuǎn)處的游園會方向，陣喧嘩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