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才結結巴巴地說：“就……就剛才，病人醒了，說、說想喝水，病房里沒熱水，我就出來找飲水機，回去之后病房就空了……”

裴俞聲面色陰沉，轉頭問趙醫(yī)生：“這兒有沒有監(jiān)控？”

“有，在保衛(wèi)科?！?/br>
幾人趕到一樓保衛(wèi)室，值班的保安很快調出了走廊監(jiān)控。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卻并沒有看到陌生人，反而看到房門從內部被打開。

裴俞聲皺眉。

他看著剛剛還疼得碰一下都會蜷縮的男孩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悶咳幾聲，纖細的身形微顫著，卻強撐著挺直了脊背，扶著墻穿過走廊，上了電梯。隨后又出現(xiàn)在一樓大廳的監(jiān)控屏幕里，徑直走向出口。

保安和護士面面相覷。

病人居然是自己離開的。

趙醫(yī)生猶豫了一下，問：“二少，這……我通知門口保安把人攔下來？”

裴俞聲還盯著屏幕，監(jiān)控畫質有限，卻依然清晰展現(xiàn)出了祁寄的虛弱蒼白。

只有昏迷時才會短暫地顯露出誠實的一面，剛一清醒就逞強，像戴上面具不肯摘掉。

裴俞聲想了想，拒絕了趙醫(yī)生的提議：“不用。”

他最后也只給司機發(fā)了個消息，讓對方遠遠跟上，照看著對方。

*

“咔嗒?！?/br>
房門被推開，半開的窗簾顯露出些許室外光景，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祁寄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來，關門落鎖，動作緩慢而機械。

他的后腦還在悶悶鈍痛著，意識混沌成一團亂麻，更不要說進行額外的思考。

連呼吸都會牽出胸口炸裂般的疼痛。

“咳、咳咳咳……咳……”

咳聲一起便停不住，祁寄眼前一陣發(fā)黑，扶著桌角搖搖欲墜。

夜來風急，他的身體虛弱到戶外的低溫都禁不住，何況后半夜還起了風。但即使如此，祁寄還是強撐著離開了醫(yī)院。

他不喜歡醫(yī)院，那里曾經(jīng)給他留下過最深刻的陰影，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室內冷清且空蕩，并沒有多少人氣。祁鳴宇已經(jīng)去上晨讀了，倒是不用再找理由搪塞這次的新傷。

祁寄身上滿是傷藥和繃帶，不好洗澡，他拿毛巾簡單擦洗了一下，換了身衣服。

再看時間，已經(jīng)五點半了。

還有半個小時就得去上班，這些天來，因為敏感異常，祁寄不喜和人接觸，每次都會趕第一班地鐵去公司。

睡是睡不成了，他直接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滿身疲倦。

暈眩和耳鳴仍未消失，卻已變得習以為常。祁寄倚在沙發(fā)背上，酸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可真正吞沒他的，卻是唇齒鼻息間充斥的消毒水味。

他已經(jīng)離開醫(yī)院，換過衣服，那味道卻依然如影隨形。

甚至凝成實體，和右腕的手鏈一起，緊緊勒住他的身形。

祁寄艱難呼吸著，胡亂.摸索著夠到那條粗繩手鏈，像握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樣死死攥緊。

手鏈上干涸的血跡碎成粉屑，粘進他的掌紋。

之前昏迷時意識浮沉，他又夢見了這條手鏈。

這手鏈是爸爸親手編成的。祁寄貼身戴了十幾年。

從他記事起，父母就在外經(jīng)商，忙于奔波，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祁寄被留在老家，每年都只有春節(jié)才能見到父母。

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什么叫苦衷，不開心后本能就想索求。三歲之前，祁寄不止一次地踮著腳去按電話，哭著讓爸媽回家。

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何況后來，祁寄還有了弟弟。

他被所有人要求著提早懂事，包括外出奔波的父母、相差三歲的弟弟、年老體衰的奶奶和不情愿照看侄子的姑姑一家。

直到后來有一年春節(jié)，父母長途跋涉回家團圓。祁寄終于可以像無數(shù)個夢境一樣，聽爸爸講睡前故事。

熟悉的聲音陪在左右，寬大的手掌在后背輕拍，祁寄困得直點頭，卻仍然舍不得故事停下，努力地睜大眼睛。

然后他的稚.嫩的手腕上，就被戴上了一條柔軟的繩制手鏈。

手鏈是爸爸編的，一家人每人一條。爸爸笑著說：“我們一起帶上，相隔再遠都能在一起?！?/br>
祁寄睜大因為哈欠而滿是水光的眼睛，緊緊盯著一大一小并在一塊、戴著同一款繩鏈的兩只手臂。

這句話和睡前故事一樣，一直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直到后來mama嫌麻煩不想帶，弟弟性子皮弄丟了手鏈，祁寄都還一直貼身戴著，上初中躥個后手鏈短了，他還找爸爸編了一條新的換上。

祁寄一直想著團聚，想和家人在一起。

……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咳、咳唔……”

嗆咳止不住，本就不順暢的呼吸愈發(fā)艱難，胸口如有巨石重重壓下，逼得祁寄眼前發(fā)黑。

那黑色仿佛絕好的幕布，一遍遍清晰播放著最恐怖的噩夢。

漫延流淌的殷.紅，碎裂再無感應的重影屏幕，被混亂的嘈雜聲淹沒的低語……

祁寄大口喘著氣，摸出懷里那個厚重古舊的磚頭機，緊緊握在掌心里，任由手機粗糙的邊棱在掌心硌出深深紅痕，都沒有松手。

這支手機還在……不怕摔。

可這東西終究無法彌補遺憾，也無法消弭痛苦。祁寄痛苦地低喘著，焦慮洶涌而來，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顫抖著，手指抖得無法控制，喉嚨也癢得厲害。煙癮涌上來，壓抑不住，只能伸手胡亂地去口袋里摸索。

剩下的煙片，放哪了？

遍尋不到，焦慮幾乎把人逼瘋，祁寄狠狠地拽了一把自己額前的發(fā)。

煙……煙呢？

第12章012

耳邊轟然作響，過了許久，祁寄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僅剩的煙片在他之前和那群人打架的時候已經(jīng)被吃掉了。

兩年前，祁寄染上了煙癮，卻沒有閑錢買煙。就算是最便宜的散裝煙片，他也沒能力囤積常備。

焦慮誘發(fā)煙癮，沒有煙片，祁寄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最后只能緩慢地，把指甲摳陷進手臂上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