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將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該知道如何做，寡人不要他的請罪，不要他的身家性命，寡人要他的捷報。”

朝會后，因是重九，蕭尚醴理事后到皇后的延慶宮。淑妃高氏的披香殿中，卻有一個侍女匆匆走入，高嬿宛放下刺繡，讓那侍女顧盼左右才說出今日朝堂上之事，高嬿宛思慮半晌，蹙眉嘆道：“竟敢直視陛下？論罪這可是大不敬……大將軍好糊涂，呂家meimei在宮中只怕無法自處了……”心下卻喜，暗道：阿爺說的果然一點不錯，呂家遲早壞了事——最好能株連呂靈蟬那賤婢。

延慶宮內(nèi)，也是一個侍女來報，附耳在皇后耳邊，田彌彌拈子一笑，聶飛鸞神色微動，道：“是……披香殿？”田彌彌握了握她的手，道：“她太沉不住氣。好jiejie先歇息一會，我也要迎駕了?！?/br>
蕭尚醴與她用膳后又下棋，言及蕭酬與蕭醍二子，田彌彌笑道：“當(dāng)日陛下對他們提的舊廚新廚之事，終于要有個了結(jié)了。”

蕭尚醴道：“當(dāng)日醍兒所言不錯。”蕭醍所言“事情未發(fā)就先處置舊廚子，說出去旁人聽了，還以為主人家不念舊情”，確實是他的考量。蕭尚醴不能落一個苛待功臣的罪名，只能讓呂洪自取滅亡。如今他當(dāng)朝失儀，時候已到。一聲脆響，棋臺上雪白手指落下一枚黑子，蕭尚醴朱唇輕啟，道：“方壽年最好知道該如何做。”

信使日夜兼程，傳回天子的旨意。方壽年獨自一人在帳中枯坐，竟日不語。初戰(zhàn)大敗，是因副將與麾下對他陽奉陰違，有意刁難，但那是呂洪的親信，那位陛下親封的副將，他經(jīng)歷幾起幾落，已如驚弓之鳥，過分謹(jǐn)慎，唯有先上書請罪試探，看蕭尚醴是否會處置。卻不曾想……蕭尚醴壓下了朝中對他的彈劾，卻也未給他什么示意。

方壽年這幾日夙夜難免，人更為消瘦，竟是只剩一個蒼白的人撐著甲胄。他的目光望向帳中掛著的明光劍，天子為何賜他諸侯劍？此戰(zhàn)若大捷，他憑功績可封侯。他之前只以為是陛下給他的許諾，如今再想，卻聽見戰(zhàn)鼓聲中，傳喻太監(jiān)曉諭四方：兩軍之中，不從軍令者——斬！

他猛然將劍抽出一截，營帳之中，劍光刺眼，方壽年卻覺眼前一片雪光都是血光，不動聲色，取劍摩挲，傳令道：“來人，為本將請韋將軍，有緊急軍情相商?！?/br>
南楚威鳳二年九月十四，龍襄將軍方壽年手持天子所賜明光劍，邀韋履及部屬五人入帳，皆斬殺，血濺營帳。若在殺以前泄露消息，恐怕軍中嘩變，但殺已殺了，木已成舟，原本聽命于韋履的將士只能順服。方壽年當(dāng)夜以人頭示眾，重申軍令，連夜整軍出擊。越軍連勝兩場，難免成為驕兵，越王叔彭季康三令五申，道是驕兵必敗，也難以壓下軍中將士的驕氣。

這一夜楚軍夜擊戰(zhàn)鼓，越軍大亂，無法列陣，勉強對敵，臨陣失利，死傷無數(shù)，棄地奔逃。

也是這個凌晨，千里之外，南楚都城錦京，大將軍呂洪宅邸外悄無聲息已被圍住，大將軍府外輪值的守衛(wèi)只見黎明時分，一匹紅馬走來，走近才知，馬上端坐有人，只是披著與夜色渾然一體的披風(fēng)，身量高挑，控韁的手潔白如玉。待到更近，才見那手向袖中取一塊黑色腰牌，正面“垂拱”二字，反面似是一朵曇花。揭下幃帽，漆黑的發(fā)髻，平靜如水的眉目，赫然是垂拱司明鑒司蘇辭。

她身后不知何時大批武士自夜幕中現(xiàn)身，蘇辭淡淡道：“奉陛下諭旨，請大將軍呂洪入詔獄。府上親眷、部下、故舊還請一同走這一趟?！?/br>
將軍府上護衛(wèi)成群抵擋，自有人傳信報于呂洪，他驚怒難言，喝道：“不許哭！”府外火光可見，忽聽得一陣紛亂，然后哀嘶狂鳴，一批向外沖的馬轟然倒地，卻是被設(shè)置在府外的鋼絲截斷馬腿。明鑒司武士制服呂洪親信，飛快自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信物，道：“稟蘇使，呂洪遣人調(diào)兵?！碧K辭勒馬道：“陛下有旨，不束手就擒者，無論是誰，就地格殺。”

她用上內(nèi)力，府內(nèi)府外人人只覺聲在耳邊?！爱?dāng)啷”一聲，有人先放下兵刃，無心抵抗。呂洪搶過長刀，暴怒道：“黃口小兒，薄恩寡義，他豈敢！”

待到破曉時分，一度顯赫的將軍府伏尸不下百具，碎片滿地，布帛割裂染血，蘇辭仍是秀眉不曾稍抬，一看天色，處置善后事宜，之后悄然離去。留下若干人把守，在日出以前把將軍府外灑掃干凈，以免驚嚇外人。這座府邸除開比平日寂靜，換了一批守衛(wèi)，竟無人察覺異常。

知道前一夜發(fā)生何事的人寥寥無幾，田彌彌正居其一。她沉吟片刻，遣一個女官傳話，免了呂婕妤這幾日晉見，令她在含華殿內(nèi)，無事勿出。

待那女官回來回話，田彌彌與聶飛鸞對坐，正在看她打絲絡(luò)，那女官道：“婕妤謝皇后殿下垂顧，想來猜到了，已在殿中素衣脫簪待罪?！?/br>
令她無事勿出，一來是蕭尚醴對她的處置未下；二來也是呂家事敗，讓她免幾天人事往來，可以獨自悲痛一番，悼念家人；三是……高淑妃沉不住氣，或許會趁此時有意為難她，田彌彌不愿見到這一幕。

田彌彌見聶飛鸞那絡(luò)子打到要分絲線出來時，便笑盈盈地先伸指去勾了她的絲線在指上，讓那絲線不至于礙事，道：“還有什么？”

女官思忖一番，輕聲道：“妾只覺得呂婕妤似乎并不多傷懷，還有一件事，呂婕妤想在含華殿外尋一小塊地，種甘蔗?！?/br>
田彌彌也是一啞然，道：“虧她想得出。告訴她，是她的地方，她去種就是。”那女官道“是”退下，田彌彌指尖一扯絲絡(luò)，對稱的帶子歪了一邊，聶飛鸞道：“好心給你打絡(luò)子，你又來擾亂。”那擾亂的人笑著松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凝睇她道：“好jiejie是要給我打一輩子絲絡(luò)的，jiejie方才想說什么？”

聶飛鸞只是一嘆，道：“素衣不是一兩日可得?！眳戊`蟬已在殿中素衣脫簪待罪，就是已料到今日，制好了素衣備下。再多傷懷，也都在制素衣時傷盡了，又怎會此時再哭哭啼啼，叫人看出傷懷。

只是那是田彌彌宮中的女官，彌彌待她太好，她若直言便傷了女官顏面，天長日久，只怕人心中生怨，為彌彌效力也不盡心。田彌彌知她替自己著想，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側(cè)臉，溫柔道：“我的好jiejie真聰明。”見聶飛鸞臉上輕紅，又轉(zhuǎn)開話道：“過幾日我倒也想去看看呂婕妤種的甘蔗了，jiejie和我一同去?！?/br>
第95章

兩日后，裁決出，定呂洪包括大不敬在內(nèi)七大罪狀，處死，念往日功績，留全尸，許下葬。從犯也處斬，禍延親族，女眷孩童皆淪為罪奴。

田彌彌親往含華殿，并未乘皇后輦駕。呂靈蟬仍是素衣無飾，她在殿外園林中開墾了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