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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諾雖還儀容清整,但神態(tài)里頗有疲憊,只抬起眼皮道:“回來就好,你就呆在這里,先歇息吧?!?/br>只要外面的人察覺朱家少爺已經(jīng)囫圇個(gè)地回了朱府,他們想退只怕就沒那么容易了。只有叫外面的人以為朱家還在等著朱少爺,他們才有退的可能。朱離見朱諾話音才落,身后便有家丁湊了過來,他即刻警覺地站了起來:“父親!”他一聲大喝鎮(zhèn)住了身后的家丁,他才爭得余暇,長身站起。乞合說朱家已備好了退路,看來是真的,他心里一片激蕩,卻理不出一個(gè)頭緒來,只抱定最初的主意道:“父親,府上的事我已全部知道了,我們不能走!”朱諾嗤笑了一聲:“不走?你知道不走的后果是什么?”朱離盡量挺直了胸脯:“兒子知道!”啪的一聲,朱諾一拳砸在桌面上,震的茶碗一陣嗡嗡地顫抖,他人已一步跨到朱離跟前,指著朱離的鼻子:“你知道?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命案發(fā)生時(shí)不能走,因?yàn)殛憚C陸少保盯著府上,咱們不能妄動(dòng);后來也不能走,因?yàn)樾炀尚鞂W(xué)士收買了常大人,他盯著朱府,咱們還不能妄動(dòng);只有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們兩個(gè)正斗得激烈,急中出亂,誰也不能全力控制朱家,若現(xiàn)在不走,朱府上下,甚至旁支族親,都得送死!”原來這些事再有準(zhǔn)備,朱諾親自說出來時(shí),朱離卻還是被迫地滾下一串熱淚。他在朱諾眼里算是不肖——執(zhí)拗任性,不通俗務(wù),結(jié)交歡館兒郎,與烏桑這等殺手為伍……朱諾告誡訓(xùn)斥他不止一次,可往常朱諾再是生氣,那也是恨其不爭,卻對善后游刃有余的氣,唯有這次,朱諾可謂氣急敗壞,連臉上神情都有些扭曲。慌張與害怕自然有,但更多橫在朱離心頭的,卻是堅(jiān)而彌深的心痛和無奈。他被朱諾迫地退后了幾步站定,忍著嗓子里的哽咽道:“若是不走,朱家合族都可能遭罪,可若是逃了,便當(dāng)真能一了百了么?!咱們逃了,店鋪里的伙計(jì)能一夜盡逃?旁支族親也都能逃么?陸大人和徐大人不管誰勝誰負(fù),都能事后不再追究朱家么?”朱離說話向來不溫不火,這時(shí)壓著情緒,更是低沉緩慢,但這話一字一字敲進(jìn)朱諾和朱祥耳里,朱祥嘆著氣低下了頭,朱諾卻盯著朱離,神情異常詫異。朱離一手攥緊了衣角,挺著的腰脊一片酸麻,他這時(shí)不敢有半分懈怠和退縮:“父親,就算咱們逃過了這次,難道要世世代代都藏著別人的冤案的罪責(zé),浸著別人的鮮血走下去么……”“少爺!”朱祥打斷了朱離的話頭,一張臉上已浮起怒色,但朱離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也激地他沉靜了下來:“少爺這話,太嚴(yán)重了!”言語里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朱諾倒盯著朱離呵呵笑了兩聲:“江湖人都知我朱家素有俠風(fēng)高名,原來在朱少爺眼里,這朱家骯臟到此!”他指了指自己,“我朱諾,在你眼里不堪如此!”“父親,兒子……”朱離咬著唇:“兒子從前從未這樣想,現(xiàn)在也不會(huì)這樣想?!?/br>朱離心里如被絲網(wǎng)絞住,他要喘不過氣,卻還抬頭看著朱諾:“兒子行走江湖,只要報(bào)出自己徐州朱家的少爺?shù)拿^,旁人都因著父親的緣故禮讓我三分,兒子心里不知怎樣高興!朱家偌大的家業(yè)都是父親一手掙下來的,兒子在江湖上聽別人說朱家做生意怎樣公道守信,心里不知怎么敬仰父親??伞?/br>朱諾待他嚴(yán)厲,他在朱諾跟前不像在秦氏跟前能撒嬌弄癡,這話從未說過,卻是千真萬確,他年輕,對強(qiáng)大而正直的父親懷著無限的敬仰和崇拜,可是現(xiàn)在……朱諾哼笑了一聲:“高興,敬仰?卻還抵不上別人幾句挑撥!朱家少爺清正有度,怎么看得起朱家的門楣!”“若只是挑撥,朱家當(dāng)真與他事無關(guān),父親只管交出去就是了?!?/br>“哼!”“父親!”朱離略略閉目,再睜開時(shí)又跪倒在朱諾跟前:“父親,不論前事因由如何,如今他已釀成害果,就算不管那些因此喪命的人,就只說朱家,莫說咱們躲不過,就算能躲過今日,他日又當(dāng)如何?逃亡山野么?屆時(shí)又如何教育兒孫,怎么對他們說出俠義正道幾字?”朱離緩了一口氣:“而況真能不管這其中冤死枉死的人么?那些人也有兒孫后代,每每祭奠便要面對先人的狼藉聲名,只怕比死還要難過!”朱諾長長出了口氣:“你是鐵了心要將朱府葬送?!”他一手支在案幾上,抬頭時(shí)額上顯出幾道皺紋,往日豐神俊朗去了一半,添了許些老氣。朱離不敢再看,只拜倒在地:“兒子愿承擔(dān)一切,以已身贖罪,百死莫辭!請父親將傳給兒子,往后的事,由兒子前去料理!”朱諾失了力氣般一徑跌坐下來,他嘆息似的道:“好,你要,我給你,只是這東西一旦流傳出去,朱府……今日只怕是朱府最后一次吃安生飯,你陪我和你娘親用罷飯,這你便拿去!”朱離心里難過,卻不得不搖頭:“父親,兒子不敢再等,徐家拿了烏桑,要拿去換。他身受重傷,兒子……”只聽哧地一聲,朱諾已拔劍在手:“你竟是為了個(gè)殺手要置朱家全家于死地,這等狼心狗肺,我不如先殺了你!”說話間已一步奔到朱離跟前。朱諾從不在朱離跟前掩飾怒氣,這次這話卻說得極其平常冷靜,朱離聽得后脊梁都泛起一層寒意——朱諾是真的起了殺心。他跪在地上,來不及躲避,只見劍光閃閃,朱諾已橫劍向著他胸口刺了過來。他的父親要?dú)⑺?/br>朱離驚懼傷痛之余卻也想,或者死了也是一條途徑,不用再在正義、烏桑、朱諾以及全族人的性命面前做一個(gè)抉擇,這想法疾風(fēng)般掠過他腦海,前方殺意濃密,劍氣逼人,他卻生生止住了后退的沖動(dòng),閉上了眼睛。但只哧地一聲,劍刃并未刺中他身上,他聞見血腥味,聽見母親的驚呼,睜開眼時(shí),先看見祥伯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和母親驚慌的神色,而后才是朱諾,他臉上神色莫名。那劍刃穿過祥伯手心,已劃破他胸口衣衫。朱祥異常鎮(zhèn)靜,他咬牙拔出手上劍刃,只拿衣襟按著傷口止血,卻對著朱諾搖了搖頭:“少爺不能殺!”朱離看著祥伯手上不斷涌出的鮮血,訥訥叫了一聲祥伯,他心里萬分懊悔自恨,無論如何,即便是親生父親要?dú)⑺?,他也不該萌生退意,他已不能逃,也不能退?/br>那一聲驚叫過后秦氏反倒沒了別的言語,她撥開祥伯,正擋在朱離身前,抽出劍刃向朱諾拋了過去,朱諾下意識地接劍在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