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duì)（三）

朱離出門時(shí)秦氏為他收拾了一個(gè)小小包裹，換洗的衣衫傷藥和銀子都齊全，他撿了一套衣裳遞給烏桑：“都是干凈的。”

烏桑不接，卻看著朱離：“可我身上有血，很臟?！?/br>
“……無妨?！敝祀x將衣裳往他身邊遞了一下，烏桑說話語氣淡淡，但朱離還是覺出不同，這是怨他戳他傷口么？

烏桑這才接過了。

“我包裹里有傷藥，我，我?guī)湍憧纯磦?？”這像是一頓棍棒一顆甜棗，朱離聲音不免有些低。

“不用?！睘跎＞芙^起來干凈利落，目送朱離出門，而后關(guān)了門，哐地一聲。

朱離被這動(dòng)靜嚇了一跳，靜了一陣，站在外面輕輕挑了下眉：“院子里有井，可以洗……”

烏桑又很快地拉開了門。

兩人看著院子里這口井，很久沒用了，水是有，桶也還好著，但繩索都已經(jīng)爛了，朱離想了想：“我還有衣裳，咱們撕成布條接起來，就可以用來取水?！?/br>
烏桑沒做聲，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含意太明確，是看傻子的眼神，烏桑動(dòng)手揪院中的荒草，大概是傷口疼，他只揪了幾根，就蹙著眉坐在了地上，下巴沖著朱離：“你來！”

一想到這個(gè)蒼霞山的逃命能手現(xiàn)在成了這副樣子都是拜自己所賜，朱離就沒法拒絕。

他動(dòng)手拔了一捆院子里的草，就看烏桑分出著一縷一縷的荒草開始搓繩子，這里的草又長又韌，烏桑不一會(huì)兒已搓了一截出來，朱離看著有些新奇，他過去拽了拽，繩子很結(jié)實(shí)，不由看了烏桑一眼。

烏桑還埋頭搓著繩子，西斜的陽光照過來，烏桑半邊身子浸在暖黃的光暈里，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只好低頭，低頭就看見烏桑的手，瘦長，靈活，手指和手掌被草汁染上了淡綠色。

不一陣兒一根長長的繩子已經(jīng)搓好了，朱離看烏桑收好了繩子的頭，立刻接過了繩子：“我來打水，要燒熱么？”問是這么問，朱離還沒想好拿什么燒，這里沒有炊具。

“不用?！睘跎沃貟炅艘幌虏耪酒饋恚灶欁赃M(jìn)了屋里。

朱離翻箱倒柜撲了一身灰，才找出個(gè)大些的木桶，提了兩桶井水倒進(jìn)去，送進(jìn)了屋里。

烏?？此€站著，淡淡問：“你要洗？”

朱離搖了搖頭：“不，我問你要不要……”

“不要。出去?！?/br>
朱離甫一出去，烏桑就又關(guān)了門，十分迅速。

朱離門外站了一陣兒，還有些愧疚，烏桑真的不要幫忙么？涂藥包扎治傷，烏桑有些傷在后背，自己還能夠得著？

這院子里的屋子都太久不住人，灰塵厚到能播種，朱離收拾出了左邊這一間，是為了方便居住，別的屋里都空空如也，他也無心再收拾，沒處去，又不能走遠(yuǎn)，他坐在屋檐下，手在懷里摸著一只小瓷瓶出神，過了一陣又拿出來看了看。

最后還是將那瓷瓶小心收進(jìn)了懷里。

太陽快下山了，陽光從曬在院子里的被褥上退了下去，朱離過去摸了一把，被褥都已曬得彭軟而溫暖。他收了被褥，一手抱著，一手敲了敲門：“烏桑？”烏桑沒應(yīng)，屋里也已沒了水聲。

朱離心里嘎登一下，又叫了一聲，烏桑還是沒應(yīng)。

朱離一腳踹在門上，踢開了門扉，烏桑這次若是還敢逃，他能打斷他的腿！

但烏桑并沒逃，還被擅自闖進(jìn)來的朱離驚得站了起來，朱離看了一眼，忍著沒笑地太厲害，但臉上這笑與他以往臉上那種溫和的笑意不同，只浸在眼底里：“你，怎么不開門？”

烏桑挑起眼皮看他：“你說呢？”

朱離實(shí)在沒忍住，從唇角帶笑變成了咧著嘴笑：“那個(gè)……嗯，其實(shí)，不出門就無妨?！?/br>
朱離不矮，烏桑卻比他高出半個(gè)頭，還比他瘦些，他的衣服穿在烏桑身上，像是挑在長竹竿上一樣，短了好半截，襯著烏桑有些冷峻的臉和有些濕的頭發(fā)，莫名有些喜感。

烏桑沒理他，將自己的臟衣服扔在木桶里，木桶里的水瞬間就被衣服上的血漬染成了紅色，朱離看著這一桶水，咬了咬唇：“你上藥了么？”

烏桑搓衣服跟舞劍一般，一邊淡淡應(yīng)了聲嗯，一邊唰唰涮掄了兩下，就想把衣服撈出來。

朱離看著那件玄青的衣服上滴著淡紅的水滴：“我問程大娘借些皂角，你再洗一洗？”

烏?？戳怂谎?，朱離預(yù)感他又要說不要。

嗯，不要，不用，不。這才是烏桑對(duì)他說過的最多的話，而況為了給靈琪討解藥的事，烏桑還在置氣。

烏桑卻又將衣服扔回了桶里：“也好。”他說。

朱離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及，愣了愣：“你不換桶水么？”他在家里不至于躬身洗衣淘米，但好歹也在外面走過江湖，該會(huì)的都會(huì)。

烏桑也有些嫌惡地看了一眼桶里的水，“晚上換?！彼挚戳艘谎壑祀x懷里的被褥：“你要睡么？”

“不，我暫時(shí)不?！敝祀x將被褥在床上鋪整齊，就聽烏桑在他身后說：“我要睡。”

朱離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回頭看著烏桑，眼神明亮了然，唇角又是那溫馴而和善的笑：“你是不是要睡飽了，晚上好跑路？”

烏桑沒吱聲，也沒看朱離。

朱離坐在床邊，手在被褥里拂來拂去，笑著看他：“很軟，很暖，但是不能睡，你跟我去拿吃的?！?/br>
烏桑瞪了他一眼，出門去了。

太陽就掛在山尖上了，院子里只剩一角的光影，烏桑站在那里曬太陽。

朱家少爺不是小時(shí)候那個(gè)黏人的小孩子了，他在人前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笑起來暖如和風(fēng)，能讓春水初生，好看是好看，烏桑見了幾次也就慣了。他在人后生氣起來冷靜而嚴(yán)苛，收拾起人來下手又快又準(zhǔn)，他領(lǐng)教了兩次，現(xiàn)在渾身還疼著，如今無力反抗，不想再觸其逆鱗。

但是朱家這位少爺剛才摸著被褥時(shí)笑得眼睛微微彎起來，有點(diǎn)得意又有點(diǎn)傻，他突然有點(diǎn)不知如何應(yīng)對(duì)，想起了小時(shí)候。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朱離站在門邊：“你不想去可以，但你若這次敢逃，我打斷你的腿?！?/br>
烏桑摸了摸頭發(fā)，干了，他進(jìn)了屋時(shí)對(duì)朱離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跑?！?/br>
朱離這才一個(gè)人去拿吃的了，他還是不太放心，提著程大娘的小米粥和窩窩頭，一路疾奔著回了屋。

烏?？吭诒蝗焐希袷撬?，但食盒一打開，他又立刻坐了起來。

民以食為天，少俠也好，殺手也好。

等烏桑吭哧吭哧洗完衣服，也到了睡覺的時(shí)間，這整個(gè)院子里也只有這間屋子里的一張木床，朱離拿凳子在門邊拼了拼，扯了件衣裳來蓋，他躺倒之前看了一眼烏桑：“我說過，你若敢逃，我就打斷你的腿?！?/br>
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