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瞭望臺上的官兵驚奇地看見密密麻麻的人群從燕京城門口撤離，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結(jié)伴而行，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黑點，像是千千萬萬只螞蟻在遷徙。

    —

    青州城內(nèi)街道旁邊搭建了許多帳篷，門口設(shè)著大鼎，足足有十人圍起來那么大，鼎內(nèi)熬煮著白粥，陣陣清香隨著風(fēng)散播而去，引入垂涎。

    門外排著長龍一般的隊伍，正是從四海八荒涌來的百姓。

    凡要入城的人都得聽從青州官府的一切安排，青州雖然接納他們，但是不養(yǎng)閑人，要進(jìn)來就得為了青州出一份力。規(guī)矩寫在白紙黑字上，只有按了手印的人才能進(jìn)去，進(jìn)來了，就不能再出去。

    楊廣臨眺望著城門口的景象，心底依舊難安。

    人越多意味著越難打理，就算不生事端，這些人也未必會愿意上戰(zhàn)場，那也就意味著他們花著錢養(yǎng)著閑人。

    阮呦雖然不看見他的神色，但自打失明，其它的感官卻更加靈敏了，她能聽到楊廣臨踱步的步子變得沉重，呼吸的頻次變快，這些都在隱隱暗示著他的不安。

    “楊大人在擔(dān)心什么？”阮呦問。

    楊廣臨愣了一瞬，先是恭維一句，“夫人心善，救了這些百姓?！?/br>
    阮呦知道他話不在此，只搖頭，“我是在救他們，也是在救咱們?！?/br>
    “如何救咱們？夫人敢肯定他們愿意上戰(zhàn)場？”楊廣臨眉頭鎖著，憂心忡忡。

    “他們會上的。”阮呦話中帶著篤定。

    “在下洗耳恭聽?！睏顝V臨收了神色，姿態(tài)謙虛。

    “不管是咱們，還是這些難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想活下去。脫離的青州的難民食不果腹，不被任何州府接納，他們只能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掙扎著活下去，但來青州的難民衣食無憂，這里是他們的避難所，只要青州不淪陷，他們就能繼續(xù)衣食無憂，他們的家人能夠在這里安居樂業(yè)，哪怕官兵攻打青州，他們也不是孤立無援?！比钸下曇舨淮蟛恍?，語調(diào)輕柔，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咱們有三萬八千的精兵，其中三千暗殺隊可以一敵十，如果再加上這些難民，咱們有多少兵力？”

    “一個人孤立無援地活下去，還是選擇與青州共生死，哪一個難，哪一個易，我想難民們的心里是有答案的?！?/br>
    “既然如此，楊大人還覺得他們會讓青州淪陷嗎？”

    楊廣臨震驚許久，才猛得搖頭。

    不會，他們不但不會讓青州淪陷，還會誓死捍衛(wèi)青州的安全。

    “是在下見識短淺?！彼Ь吹爻钸暇狭艘还?，態(tài)度端正嚴(yán)謹(jǐn)。

    酒七在一旁看著，嘴角牽起淺淺的弧度。

    楊廣臨是個聰明人，只是年少有為，因而有些心高氣傲，他能這樣做，算是徹底地服了夫人了。有他帶頭，青州官府的官員也就不會再懷疑夫人的決策。

    阮呦看不見他的動作，只知曉他被自己說通了，贊同了自己，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她整了整心神，繼續(xù)道，“要說服他們上戰(zhàn)場，還差一個契機?！?/br>
    楊廣臨神色變得肅穆起來，“夫人請說?！?/br>
    “我們需要演一場戲?！比钸系?。

    “什么戲？”楊廣臨追問。

    阮呦本來還打算再說，酒七卻打斷了她，附耳輕聲道，“夫人，是時候去治眼睛了?！?/br>
    噢。

    該治眼睛了。

    阮呦抿了抿唇，嘴角的梨渦露了出來，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至于是什么戲，楊大人過段時間就能看見了。”

    她站起身，由酒七扶著出去。

    阮呦很配合大夫的治療，她做這個比什么都積極。

    因為……

    等她重見光明的時候，阿奴哥哥就出現(xiàn)了。

    阮呦已經(jīng)乖乖地躺下了，任由大夫扎針敷藥。

    酒七垂眸看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彎曲成拳頭，緊了又緊，許久才松開。

    自從江南起兵造反，柴讓柴安兩位皇子折損，大人就失蹤了。

    他們的人去了江南，但那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成了煉獄，他們找不到半點關(guān)于大人的消息。

    大人失蹤的消息傳到青州的時候所有人都慌了神，陸辭他們自告奮勇要去尋大人，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欲離開青州去尋大人的下落。

    十五年前她們弄丟了大人，愧疚到恨不得以死謝罪，如今再次讓大人陷于危險中，是他們的無能。

    一日又一日焦心的等待卻沒有任何關(guān)于大人的消息傳回來，半月前，青州已經(jīng)躁動不安，幾欲爆發(fā)。

    是夫人沉住了氣，她本是最該擔(dān)心，最該哭的，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哭。她坐在昔日大人坐的位子上，告訴他們，“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們要做的，不是魯莽地沖進(jìn)江南，大海撈針地找人，我們要做的守好青州不讓敵人侵犯，不讓阿奴哥哥這么多年的謀劃毀于一旦?！?/br>
    “假以時日他會回來，如果他被人困住，回不來，我們就去接他?！?/br>
    “帶著我們青州的十萬兵力，踏入江南去接他回來?！?/br>
    她纖瘦的身子迸發(fā)出那樣讓人信服，為之驚嘆的魄力，震懾住所有人，自那日起，所有人都收住了躁動的心，各司其職。

    酒七嘴角彎了彎。

    夫人越來越像大人了。

    —

    難民們在青州生活了短短半個月時間后，原本臉上死氣沉沉的神色就消失了，轉(zhuǎn)而成了蓬勃的生機。

    這半個月來，他們每天都有白米粥吃，能夠吃到飽，偶爾還有rou糜喝，伙食甚至比起戰(zhàn)亂之前還吃得好。

    天氣寒下來，夫人心疼他們挨凍，還派了官兵挨家挨戶來給他們送衣裳，那些衣裳件件都是嶄新的，用棉布做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又舒服又保暖。

    收到衣裳的人，抱著棉衣，紅著眼眶朝著夫人所住的方向跪著磕頭，許久不起，直到額頭已經(jīng)紅了，才抬起頭暗暗抹淚。

    沒有任何人要求過他們，他們是自愿的。

    這里的難民都成了青州的子民，他們都很愛戴夫人，若是有誰說一兩句夫人不好的話，他們便會蜂擁而上，將人打得奄奄一息，再扔出城門。

    夫人讓人貼告示說要在城門外修筑壁壘，很快就有人自告奮勇前來，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七歲稚童，都來幫忙了，說要報答夫人的恩情。

    酒七看著這一幕，唇角微彎，“得民心著得天下，夫人已經(jīng)得到青州百姓的民心了。”

    阮呦捧著藥碗小口小口地喝藥，這些日子，她的眼睛好像好了不少，疼痛的時間變短了，也不會無緣無故落淚。

    她很開心。

    眼睛快好了吧？

    她將藥碗放下，彎了彎唇角，輕聲道，“是時候了?！?/br>
    第章

    青州陽山忽然出現(xiàn)一批土匪, 那些人個個身形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