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煙霧熏得瞇了瞇，薄霧散開，新建的狀元府就在街道對面。

    門口站著個(gè)穿著豆沙色湘裙的女子，身姿窈窕，垂直腰間鴉發(fā)如墨，走動(dòng)的時(shí)候，隨著銀質(zhì)蝴蝶步搖上的流蘇輕輕搖曳。

    封昀記得那張臉，是阮呦。

    她正在門口用手絹揩淚，皮膚很白，所以即使隔得遠(yuǎn)，封昀也能夠看見她那又紅又腫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似乎是怕進(jìn)去了惹人擔(dān)心，她就在門口來回地走動(dòng)的，時(shí)不時(shí)用手作扇子扇扇風(fēng)，想要消去哭過的痕跡。那動(dòng)作看起來有些傻，像只笨鵝，受了欺負(fù)的笨鵝。

    封昀不知怎么的笑出聲。

    “大人，東西都買回來了。”萬順抱著一堆東西上了馬車，都是些糕點(diǎn)和首飾之類的玩意兒。

    這些都是給小七買的。

    封昀“嗯”了一聲，收了笑意。

    “走吧?！?/br>
    天暗下來，黃昏時(shí)刻，斜陽落山，西方的半邊天如同被點(diǎn)燃，橙紅色的火云籠罩著天際，將連綿的山燒得輪廓模糊，遍地鍍上一層金色。

    光映在封昀的臉上，那種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也染上了瑰麗的顏色，美得驚心動(dòng)魄。

    萬順看著他忽然呼吸不穩(wěn)，捂著唇吐出一口血，是紫黑色的血。

    萬順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亂，“大人！”

    封昀看著掌心的血呆滯了許久，思緒恍然，忽然想到那女人臨死前笑的那一下，明白過來，琥珀色的眸子忽然變得腥紅，jian細(xì)聲音驟然拔高，“將那賤人的尸首給我挖出來鞭尸，剁了喂狗！”

    他猛得咳嗽一聲，又吐了口血。

    萬順急忙讓馬夫掉頭，“去溫太醫(yī)府！”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呦呦和阿狗大婚

    第104章

    夜里吹起大風(fēng), 東苑竹林莎莎作響，蟬蟲唱和的聲音戛然而止, 耳畔只余風(fēng)擦過櫥窗時(shí)發(fā)出的嗚嗚聲。

    天空像一塊洗凈了的藍(lán)黑色的粗布, 閃爍的星辰仿佛是誰灑了一把碎金。

    侍女來去匆匆, 偶爾目光瞥向大門處, 互相交談幾句又無奈地離開。

    府邸大門的門檻上坐著一個(gè)人，那身影瘦瘦小小，青澀稚嫩。

    封七手托著下巴, 望著前方的路, 遠(yuǎn)處早已被黑暗籠罩, 朦朦朧朧只依稀看清楚街角那顆杏樹的輪廓。

    漸漸的，那一處暗色被光點(diǎn)亮，一盞明燈從遠(yuǎn)處過來, 封七原本無精打采的目光亮了起來，她戰(zhàn)起身，聲音里掩飾不住興奮。

    “萬安, 大人回來了。”

    馬車靠近停了下來。封七和萬安都候在一旁。

    萬順從馬上下來，撩開車簾從車廂里搬出了許多東西徐記的蜂蜜棗泥糕，劉記的牛rou鍋魁, 東萊銀樓里的珠釵首飾，御寶閣里的寶劍□□。

    封七抿了抿唇。

    “大人有事, 今日不能回來見七姑娘，這些東西都是大人為七姑娘挑的。”萬順抬手按了按小七的頭頂，見她嘴角撇下, 定然是不開心了。

    “誰稀罕這些。”封七將東西一把推開，轉(zhuǎn)身跑了。

    “小七?！比f安喊了一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七今日盼著大人回來，興沖沖的，等了許久。

    “大人呢？”他問。

    萬順的唇動(dòng)了動(dòng)，沒有說實(shí)情，“陛下詔大人議事了，你好好勸勸七姑娘罷?！?/br>
    “大人他，今日原本是打算回來陪七姑娘的。”

    萬安點(diǎn)點(diǎn)頭，去找小七。

    她此刻正用被子蒙著頭，嚎啕大哭。

    萬安聽得心疼，哄著她，“小七，大人不是不守約定的人，今日不是還讓人給你送了禮物？”

    “誰稀罕那些東西?！毙∑哌煅手?，大有不休止的意味哦。

    萬安道，“可大人從未給其它人送過東西?！?/br>
    小七停了哭，抽噎道，“真的？”

    “真的?！?/br>
    —

    “兄長呢？”

    書房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謝鈺擒著狼毫筆的手微微一頓，一滴墨落在宣紙上，剛好滴落畫中女子的眼下，順著臉頰留下，成了一道淚痕。

    謝鈺垂眸看著畫，半晌，他才收了筆。

    心緒不寧，已經(jīng)不適合再作畫了。

    “兄長?！敝x娉婷才門外進(jìn)來，就看見謝鈺正在收拾畫布，看見畫中的人，她愣了愣。

    “怎么了？”謝鈺見她來了，嘴角弧度微彎，不慌不忙地收拾筆墨。

    “兄長喜歡呦呦，為何不爭?。俊敝x娉婷捏緊了袖口，她不喜歡兄長這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明明那般喜歡呦呦，卻什么也不說出口。

    “明日…明日呦呦就會和盛瑛大婚，兄長為何之前不爭??？她若是愿意嫁盛瑛，那么嫁你又為何不行？兄長和呦呦比起盛瑛的情分更深才是?！?/br>
    謝鈺背對著她，嘴角的笑意淡了。

    許久，他才開口，“娉婷，我是謝家的家主。”

    所以不再是謝鈺。

    是謝鈺的時(shí)候，他可以不顧一切做自己想做的，是謝家的家主，有些事就不能再做了。

    “謝家的一切都是皇恩給的，我不能為了私心將謝家置于險(xiǎn)地，更何況，謝家還有你在。”

    “我答應(yīng)過娘會好好保護(hù)你。”

    謝娉婷眼眶微熱，“那兄長就要眼睜睜看著呦呦嫁給別人嗎？”

    她有些失望。

    明明從前兄長最愛說謝鈺就是謝鈺，謝家是謝家。

    謝鈺捏著墨石的手緊了緊，又松開。

    他將畫折了起來，放在燭火上，很快，宣紙的一角被點(diǎn)燃，跳動(dòng)的火焰映在那雙眸，漸漸的，如同蒙上一層薄霧。

    燃燒著的灰燼從地上飄了起來，帶著火星，像極了汴城那年街道上的花燈。紅梅樹下的人手執(zhí)紙傘，黛眉輕點(diǎn)，笑意柔柔，眼眸彎彎，仰著臉情意綿綿地看著身邊的人。

    姿容昭昭，美得驚心動(dòng)魄。

    讓他著實(shí)艷羨被她那樣看著的人。

    謝鈺嘴角牽起一絲苦笑。

    阮呦她，從來不曾屬于他。

    —

    七月十日，阮呦一夜未睡。

    她盯著窗外那面墻，她在等，等那個(gè)人的身影。天空從黑壓壓的變成了灰麻麻的顏色，天際出現(xiàn)一道銀邊，視線漸漸變亮。

    腿漸漸麻了，那里卻始終不見人影。

    阮呦知道，自己再等不到阿奴哥哥了。

    她拖著酸麻的腿回到床榻，藏進(jìn)被窩里，縮成一團(tuán)，身形纖弱，看起來小小的一只。

    屋子里響起貓撓似的抽泣聲。

    寅時(shí)三刻，李氏和陳娘子就端著吃食進(jìn)了阮呦的屋子。

    李氏熬了軟糯糯的rou粥，讓阮呦吃點(diǎn)填填肚子，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喂給阮呦。

    阮呦輕咬著唇，不張口。

    李氏與陳娘子對視一眼，靠著床弦坐下，柔聲哄她，“呦呦，聽娘的，吃點(diǎn)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妝娘來了就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