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庸讓老人家逗得嘴角兒翹起，低頭接著吃櫻桃。

    唐伯知道自己在這里，大郎不好“使勁兒”，又問了周祈兩句除了櫻桃饆饠還想吃什么，便退了出去。

    吃過櫻桃酪漿，謝庸道：“阿祈，我給你畫張像吧。”

    都來吃櫻桃饆饠了，成天這樣混著，也不差這一張像，周祈點(diǎn)頭，又明目張膽地要求作弊：“把我的臉畫圓潤一些，頭發(fā)畫順一些，就像別的小娘子那樣，絲一般的頭發(fā)?！敝芷砭疽痪咀约侯~頭鬢邊桀驁的碎發(fā)，臉上露出不甚滿意的神色。她的頭發(fā)粗，多，又稍微有點(diǎn)卷，確實(shí)與許多女郎那種絲滑的頭發(fā)不同。

    謝庸笑著答應(yīng)：“好?！眳s又看一眼周祈，輕聲道，“這般已經(jīng)很好了?！?/br>
    周祈覺得臉有些熱，卻又不禁在心里腹誹，什么叫“這般已經(jīng)很好了”，你看人家混齊，說我像草原上的花呢……

    見周祈面孔泛紅，偏又做出“嗯，本將軍知道了”的樣子，謝庸笑起來。

    周祈越發(fā)腹誹他，這般不會說話，難怪娶不上新婦，幸好臉長得好看……

    “我用什么姿勢？”周祈問。

    “隨意就好?！?/br>
    周祈覺得自己拈花聞香做嫻雅狀似乎不太合適，抱劍而立又未免兇悍冷漠了些，拿本書看——拿謝少卿的書，只怕他畫未及半，自己已經(jīng)打起了呼?！?/br>
    謝庸鋪開絹布，調(diào)好淡墨，拿一支細(xì)狼毫，微笑著等她。

    周祈去與胐胐商量，“你睡一覺的工夫也就畫好了。讓謝少卿把咱們倆都畫得美美的，你想畫得瘦一點(diǎn)還是胖一點(diǎn)？”

    胐胐剛吃了櫻桃酪漿，心里正愉悅，喵一聲，跳到周祈腿上，周祈趕忙抱住它，這是答應(yīng)了吧？

    周祈就這么坐在榻上，摟著肥貓胐胐，笑瞇瞇地讓謝少卿畫。

    謝庸看周祈一眼，勾兩筆，再看一眼，再勾兩筆，畫得不緊不慢的。

    以時下眼光論，周祈固然也算好看，但算不得特別美的美人兒，她有些偏瘦，眉毛有些斜飛入鬢的意思，鼻子也比旁的女郎要挺一些，若不是一雙漂亮杏眼兒，就顯得英氣太過了——自然，謝庸不這么覺得，他覺得阿祈哪里都長得甚好。

    謝庸覺得，阿祈笑起來就像春天的杏花樹，有女子的嬌俏，又有些頑童式的爛漫，讓人禁不住跟她一起笑。

    謝庸又想起周祈偶爾的惆悵，那樣垂著眼，微癟一下嘴……真是再沒見過阿祈這樣能牽動人心的臉了。

    胐胐被周祈胡嚕得睡著了，果真打起了小呼嚕，周祈讓它引得也有點(diǎn)困，想打哈欠只能忍著。過了一會兒，周祈到底忍不?。骸爸x少卿，什么時候能畫完?。俊?/br>
    “你若累了，先歇一會兒，起來走一走。這個要先勾線稿，再慢慢用墨渲染，再著色，著色要一層一層地往上疊，急不得，總得個把月工夫吧?！?/br>
    周祈本以為他只是簡練地勾個樣子、畫個意態(tài)——他屏風(fēng)上便是極簡單的水墨山水，大片的留白，誰想到竟是要畫細(xì)筆畫兒。

    “不急，我們慢慢畫，都有空兒的時候就畫一會兒?！敝x庸又道。

    這么一說，得畫到過年了……周祈看著謝庸，謝庸微笑，面上全無半點(diǎn)心虛。周祈有些悻悻，早知他會裝相，又狡詐多端——卻未察覺自己翹起的眼角兒。

    又畫了一陣子，另一個來蹭櫻桃饆饠?shù)膹耐饷孀哌M(jìn)來。

    “呦！畫像？”

    周祈道：“五千錢呢，謝少卿太黑了?！?/br>
    崔熠不向著周祈：“北方才子，大理寺少卿，給你畫像，五千錢還算貴？”

    崔熠看謝庸：“老謝，你也幫我畫一張！”

    謝庸點(diǎn)頭：“畫你得加錢。”

    崔熠：“……”

    周祈笑起來，她一笑，震動了胐胐，胐胐不悅地用爪子拍了周祈一下，周祈趕忙安撫。

    崔熠問：“為何??？你們這還鄰居價兒？”

    謝庸微笑著看他一眼：“你衣服上的花紋太過繁復(fù)?！?/br>
    一身風(fēng)sao朱紅江南繚綾袍子的崔熠：“……”

    周祈張大嘴無聲地笑起來。

    崔熠被兩人合伙欺負(fù)，總要想著扳回一局。

    “老謝，你這畫的阿周——”崔熠在畫兒上找事兒挑毛病，雖只勾了輪廓，但能看出像是像的，尤其這一笑，但——崔熠說不出畫中的周祈與那邊坐著的周祈哪里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阿周，你長得這般好看嗎？”

    周祈挑起眉毛：“崔少尹，你今日才知道我好看嗎？”

    崔熠看看周祈，把問詢的目光投向謝庸。

    “阿祈是很好看?！敝x庸正色道。

    崔熠：“……”

    周祈禁不住瞇眼笑起來。

    唐伯領(lǐng)著羅啟、霍英端著托盤進(jìn)來：“吃飯啦，吃飯啦！”

    胐胐伸個懶腰，從周祈腿上爬下來。周祈也得以活動活動被壓麻的腿，又去洗手，幫著擺飯。

    “崔少尹、周將軍嘗嘗這櫻桃饆饠。”唐伯熱情相讓，并親自拿一雙竹箸給周祈夾了一個。

    唐伯的饆饠比外面饆饠?shù)甑淖龅靡∏?，薄薄的皮子，煎得焦黃，周祈不怕燙地咬一口，露出里面紅艷艷的櫻桃餡兒，啊，甜！香！這餡子不像饆饠?shù)昀锏囊粯右晃吨磺笏榍蠹?xì)，反而有些半塊半塊的櫻桃，讓人咬著很舒爽，也不像外面的那么甜，更多些櫻桃本有的鮮甜氣。

    “好吃！”周祈又咬一口。

    唐伯又許下：“夏用櫻桃秋用蟹，等秋天蟹子肥了，崔少尹和周將軍來吃螃蟹饆饠，配著菊花酒，那才夠味兒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饆饠（bi luo）：有各種說法，有說是八寶飯或者手抓飯的，有說是一種粗大帶餡兒面食的，我們采用后者——想象中，類似長形餡餅。饆饠做法多樣，可葷可素。

    ☆、端午佳節(jié)

    不兩日就是端午。周祈本以為今年的端午又是大太陽掛著, 在曲江畔巡視半日得曬得滿臉冒油呢, 卻想不到半夜隱隱聽到幾聲雷響，晨間起來，便見飄起了雨絲。

    周祈舉著傘出去尋摸吃的，還未開門，便看見門縫里夾著的字條：“有新粽咸蛋，過來吃?！睕]稱呼，沒落款, 字比平時飄逸一些，略略勾連。

    周祈去敲謝家的門。

    羅啟給她開門，胐胐只坐在廊下迎她, 謝庸見她進(jìn)來，從書案旁起身, “洗手吃飯吧。”

    周祈恍然覺得自己是從外面歸來的郎君，謝少卿自然就是掌主中饋的娘子——又美貌又賢惠那種。

    謝家人也確實(shí)不拿她當(dāng)外人, 擺上的晨間飯食很是家常, 幾盤米粽，一盤青殼鴨蛋，一盤拌芹菜，一盤拌菠菜，還有兩樣咸菜，喝的是粟米粥，不分主仆客人，一塊吃飯。

    唐伯指給周祈, 哪盤粽子是紅棗的，哪盤是蜜棗的，哪盤是紅豆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