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倜儻風(fēng)流翩翩濁世佳公子。

    平日謝少卿總是在“如玉”和“如風(fēng)”中間徘徊，不知何時(shí)能風(fēng)流一回？周祈突然想起當(dāng)初查兇宅案時(shí)謝少卿在酒樓那輕佻一笑……

    想到他那難得一見的風(fēng)流輕佻樣兒，周祈又開始心里癢癢，自覺就像胐胐看見魚缸里的魚，總想伸出爪子去戳一戳碰一碰。唉，這看見美人兒就走不動道的毛病啊……

    到了謝家，謝美人兒正在修補(bǔ)舊字帖。

    唐伯給周祈端上糖果子和乳茶來，笑道：“今日中午全看大郎的。周將軍也看看我們大郎的本事。”

    周祈頗真心實(shí)意地捧道：“謝少卿這手又能寫文章，又能修字帖，又能補(bǔ)屋頂，還會做飯，到底怎么長的？別的才子也這樣嗎？”

    聽周祈這般夸贊，唐伯露出極是開懷的笑來：“不是我偏心，真是再也沒見過如我家大郎這樣的了……”

    在書案前用剪刀修字帖殘邊的謝庸輕咳一聲。

    周祈笑起來，夸你還不樂意。

    唐伯則笑呵呵地端著托盤走了出去。

    謝庸埋頭修字帖，并不管周祈，周祈也不用他招呼，抱著胐胐，走到院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杏花已經(jīng)有些殘了，桃花開始吐蕊，花期比往年總晚了有小半個(gè)月。自己前幾天送的牡丹許是因?yàn)椴乓浦?，又或許是催開的，略有點(diǎn)蔫巴，而院子里本來的牡丹才長出極小的花苞，估計(jì)要到桃花謝了才會開。這牡丹有早開的，有晚開的，能從三月初賞到四月中下，周祈只知是牡丹，分不清哪種早哪種晚。

    看一回花兒，周祈又繞回屋里來，把胐胐放在榻上。覷著謝少卿不注意，從榻邊雞毛撣子上拽了一根羽毛逗貓玩。

    胐胐極端莊地坐著，瞥了一眼周祈。

    被貓嫌棄鬧騰的周祈：“……”

    周祈不死心，接著用那羽毛掃胐胐的鼻子。胐胐到底給面子地抬了抬爪子，但周祈看它那樣兒，不像想抓，倒像撥開，樣子與昨日謝少卿撥開花枝子有些神似。

    周祈歪頭看謝庸，謝庸明明沒有扭頭，卻對這邊的事一清二楚：“你無事可做，便來給我?guī)兔?。?/br>
    “這個(gè)也要我打下手？”周祈笑著走到謝庸案前，“我就怕一個(gè)不小心毀了，半夜王右軍去找我說道說道。”

    謝庸失笑：“不是真跡?！?/br>
    “那你還修它？”

    “卻也寫得極好，殘破了可惜?！?/br>
    嘿，這話說得忒賢惠……周祈又一笑。

    “幫我用小毛刷把霉痕刷掉?！敝x庸支使周祈。

    周祈極老實(shí)地坐在他旁邊，學(xué)著謝庸的樣子用軟毛刷子刷那字跡上青黑的霉斑痕跡。

    謝庸則拿過用來托裱的襯紙，用小噴壺往上噴漿水，準(zhǔn)備開始裱糊。

    周祈刷完了霉痕，又被安排修殘邊兒。她是個(gè)坐不住的，便是年前寫奏表時(shí)，有交奏表的日子壓著，她也坐一會兒便要吃點(diǎn)東西，起來折騰折騰，去下棋的陳小六他們旁邊指點(diǎn)一番江山。

    今日不知為何卻坐住了，周祈甚至還覺得修補(bǔ)古籍字畫是個(gè)挺好的活計(jì)，手底下不閑著，腦子里可以瞎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旁邊有走過來臥下打呼嚕的胐胐，案上水丞里插著花枝子，周祈竟然找著兩分士大夫們說的閑適之感。

    那水丞中插的許多桃杏花枝子，其余尚好，有兩支只有三兩個(gè)花苞兒了，光禿禿的，倒似昨日兩人比試用的“劍”。

    順手塞這兒了？嘿，真不知道該說謝少卿雅人深致，還是該說他懶……

    周祈扭過頭，半趴在案邊，用手托著腮，看謝庸描補(bǔ)字跡。

    周祈見過謝少卿的字，雄渾厚重，是顏魯公的字風(fēng)，與王氏的灑脫秀美不同。如今看他描補(bǔ)王羲之字帖，有的缺字直接補(bǔ)寫上，以周祈這不大好的眼光看，他補(bǔ)的與前后左右原本的字也不差什么。

    周祈又看他的臉，他的鼻子挺高，但又不似胡人那般高得突兀，而是中原人的端莊，配著長眉鳳目，嚴(yán)肅時(shí)顯得威儀頗重，不好親近，此時(shí)這樣安靜地潛心寫字，又顯得很乖……

    謝庸扭頭看她。

    周祈立刻把自己那“與原本的字也不差什么”的馬屁搬出來。

    謝庸笑了，停住筆：“差得遠(yuǎn)。這帖子的原作者能得七八分王右軍神韻，我最多一二分。只是缺了字，到底不好，反正自己看，也便不嫌丑地補(bǔ)上了?！?/br>
    聽了這話，周祈再想想自己的字……以后有事還是當(dāng)面說，或者讓人傳話兒，自己的“墨寶”就不要讓謝少卿看見了。

    “餓了吧？”謝庸問。

    聽他說“餓”，周祈立刻坐不住了：“去切rou嗎？”

    謝庸笑著卷字帖紙張，收拾案上刷子、鑷子、噴壺、剪刀、尺子之類工具，周祈也幫著收拾。

    謝庸把字帖往小柜屜子里放，周祈一眼看見那屜子里最上面一個(gè)大信封，信封上未寫名字，看上去頗厚，不知道謝少卿這是與誰“訴相思”。

    周祈一笑，并未多問。

    來到廚房，周祈發(fā)現(xiàn)其實(shí)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

    幾個(gè)盆里放著rou，有羊肋排、有普通的羊rou，有雞，有魚，都分門別類地用料子腌著，羅啟、霍英晨間買了青菜和新鮮蝦子回來，唐伯已經(jīng)擇好洗凈了。

    本來想揮刀切rou的周祈頗無用武之地。

    霍英搬出烤rou的爐子來。這圓爐徑約三尺，下層放炭，上面有鐵篦子。爐子下面又有架子，如此烤rou者便不用彎腰了。

    羅啟則收拾大木炭。周祈終于找到了自己能干的活兒，“我來砸炭。這個(gè)我行。要多大的塊兒？”說著便要去拎錘子。

    謝庸微皺眉：“你去剝蒜?！?/br>
    周祈：“？”

    “一會兒做蒜蓉醬，烤蝦用?！?/br>
    英武不凡地周將軍便乖乖巧巧地搬了個(gè)小胡床，坐在門邊上，膝頭放著蒜缽，腿邊放著裝蒜的簍子，一個(gè)一個(gè)剝起蒜來。

    謝庸扭頭看看她，嘴角翹起。

    估計(jì)這輩子沒進(jìn)過廚房的崔熠走了進(jìn)來，一眼瞧見周祈：“哎呦，號稱要幫老謝烤rou，其實(shí)干的就是這小孩子的活兒？”

    周祈看都沒看他：“一會兒不吃蒜蓉烤蝦？”

    一同進(jìn)門的吳懷仁只嘿嘿一笑，并不多言語。

    崔熠頗識時(shí)務(wù)，馬上閉嘴。

    過不多時(shí)，眾人移駕后園。

    后園草地上已鋪了氈墊子，墊子上擺開七張小案——為著熱鬧，不分主仆客人，只團(tuán)團(tuán)圍圈而坐，案上放著杯盤碗箸，周祈帶來的梨花白已經(jīng)溫上，崔熠帶來的西域葡萄酒也倒入了小壺中，只欠謝庖廚的“東風(fēng)”。

    旁邊樹下，謝少卿站在那里烤羊肋排。他沒帶幞頭，只用簪挽著發(fā)，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靛青長袍外系著唐伯的花色水田圍裙——圍裙上有翠綠、密合、棗紅、佛頭青等諸多顏色，布店常賣這種東西，都是用布頭兒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