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這種事做多了，少不得要羸弱一些，便被寺里的老僧識(shí)破機(jī)關(guān)。老僧刨了那牡丹，花兒下竟然埋著一副女子尸骨，看樣子至少也有百載了，其身上的衣服，一著風(fēng)，便化了灰。

    老僧憐憫，把那女子尸骨燒埋了，又念了兩卷經(jīng)超度她。晚間女子魂魄來謝他，說出原委。

    說這寺廟初建時(shí)，女子來寺里上香，遇到一位相貌極好的郎君，兩人私定了終身，只等那郎君回來娶她。卻誰知那郎君一去不回，女子每日徘徊在這廟里，竟相思一病，死了。

    其父母知她心事，便求了寺里主持，把她埋在寺里后園，又因女兒愛花，便在其墳旁種了牡丹花。卻不知寺廟這種地方，種花種草最是講究，這女子竟因那幾叢花不得超生，漸漸便與那花兒一體了，成了牡丹妖……

    “咳——”謝庸看周祈一眼，又正過臉去。

    周祈回過神兒來，把眼睛從謝庸臉上挪開。

    謝庸松一松肩膀。

    周祈清清嗓子：“看謝少卿搬著這牡丹花兒，我想起兩句詩來?！被ㄑ齻髌孀匀皇遣荒苷f的，周祈順嘴扯別的。

    “哦？說來聽聽?！敝x庸淡淡地道。

    周祈不學(xué)無術(shù)，肚子里一共沒有幾首存貨，自己作就更不能了，扭頭看謝庸，拿出最有名的來塞責(zé)：“‘名花傾國兩相歡’……”

    謝庸板起面孔。

    周祈也意識(shí)到自己說了什么，開始有些尷尬，但看他即便不悅也好看的臉，又不由得笑起來，李太白這一句很切題啊，嘖嘖……好一個(gè)冷美人！

    周祈干脆越發(fā)耍起了無賴：“我還會(huì)旁的呢，‘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周祈！”

    周祈停住嘴，笑瞇瞇地看著他。

    謝庸看看她，過了半晌，輕聲責(zé)備道：“小娘子家，怎能如此貧嘴?！?/br>
    周祈挑起眉毛，看看謝庸，沒說什么，反而吹起口哨兒來。

    謝庸細(xì)聽，雖荒腔走板，卻也能聽出就是剛才的！

    看她那街頭小兒一般無賴的樣子，謝庸到底無奈地笑了。

    到了家門口兒，謝庸才知道這花兒是給自己家買的。

    抱著兩盆可抵她半月薪俸的花，謝庸想了想，問周祈：“周將軍前陣子說豐魚樓請(qǐng)客，不知道還做不做數(shù)？”

    周祈：“……”

    “某知道將軍是言必信，行必果的君子……”

    周祈咬咬牙：“行！明日中午豐魚樓，叫上小崔?！?/br>
    謝庸輕笑：“多謝?！?/br>
    然而周祈到底沒請(qǐng)這頓飯，南邊青龍坊旁出事了，一個(gè)亥支的兄弟來報(bào)，一只野狗叼著一塊新鮮帶rou的人骨。

    作者有話要說：　　李白這種我就不標(biāo)注了哈。

    ☆、窮街陋巷

    周祈拿著從狗嘴里搶出來的rou骨頭, 翻來覆去地看。

    能看出來, 這是一段上臂骨，骨頭上還殘存一點(diǎn)破破爛爛的皮rou，皮rou有彈性，雖臟污得厲害，卻也能看出膚質(zhì)頗為細(xì)膩；骨頭上端斷口整齊，是利刃留下的痕跡。周祈把這段骨頭與自己胳膊比一比，差不多長。

    只這樣一段殘骨, 實(shí)在看不出什么，周祈放下它，等仵作來驗(yàn)。

    “那狗呢？”周祈問。

    亥支負(fù)責(zé)這一片兒的叫馮七郎。因周祈隨和, 兄弟們?cè)谒媲岸疾痪惺骸袄洗?，那毀尸犯?jìng)兣艿锰炝? 轉(zhuǎn)眼就四散沒影兒了。怎么？還得治它們的罪嗎？”

    周祈沒什么威嚴(yán)地瞪他一眼：“找狗是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剩下的尸骨。”

    馮七郎滿臉難色：“這可不容易, 這附近盡是野狗, 街曲里，山坡子上，曲江邊兒，樹林子里，一群一伙的到處亂竄。我認(rèn)人還行，認(rèn)狗……”

    周祈存著點(diǎn)萬幸，亥支的人多少都有點(diǎn)功夫，奪這骨頭時(shí), 興許順便逮住了那狗，如今看來只得作罷。

    馮七郎是在青龍坊、敦化坊中間的大街上發(fā)現(xiàn)這尸骨的。這里屬萬年縣，在長安城最東南，緊挨著曲江池。雖然節(jié)慶時(shí)曲江繁華熱鬧，江邊兒又有皇帝的芙蓉園和幾處貴人別業(yè)，但這東南諸坊其實(shí)很是閑僻。

    這最靠南的三排里坊被稱為“圍外地”，住戶稀少，且住的多是貧民，并不比朱雀大街那邊長安縣的西南諸坊好。

    長安城東高西低，有原有坡，這附近就有個(gè)坡子，綿延于青龍、敦化旁邊兒的立政坊、修政坊中，坡上少人家，又有雜樹林。

    帶了陳小六等常駐興慶宮的來，干支衛(wèi)亥支本在東南諸坊的還有幾個(gè)人，周祈把他們都撒出去，一邊查找失蹤人口，一邊查看附近的山坡子、小樹林等地方，至于查看曲江邊兒大片的園子林子，就不是周祈這點(diǎn)人能干完的活兒了。

    周祈這邊還沒得到什么消息，崔熠和謝庸便到了，同來的還有大理寺仵作吳懷仁，并京兆府和大理寺衙差們。

    吳懷仁今天見了周祈倒不心虛，因知她有正事做，沒空兒教自己練拳。

    吳懷仁舉著那尸骨看了半晌，又用凈水把骨上臟污洗去，看一看，對(duì)謝、崔、周三人稟道：“這是上臂骨，雖看不出血墜，但據(jù)其新鮮程度看，死者死亡不會(huì)超過三日?！?/br>
    “臂骨上緣有利刃傷，應(yīng)該是刀斧，劍和匕首不行。看斷口兒，兇手很有把子力氣，且動(dòng)手時(shí)不猶豫?！?/br>
    “根據(jù)骨長推斷，這死者身高在六尺五寸到七尺之間；骨頭并不粗壯；骨上帶有零散皮rou，有彈性，洗凈了細(xì)觀，頗為白皙細(xì)膩。這樣總起來看，死者極可能是個(gè)女子——自然也可能是個(gè)年輕力薄、身量不很高的男子。”

    這么一塊被狗啃爛了的尸骨，哪怕是吳懷仁這樣的仵作，也只能看出這些：“看能不能再找到旁的尸骨吧?！?/br>
    吳懷仁又問周祈，“周將軍，能從那狗上順藤摸瓜嗎？”

    周祈搖頭，把狗的事與他們說了。

    “為何這附近這么多狗？”崔熠詫異。

    “起初是因?yàn)槠?，住戶養(yǎng)狗以看家護(hù)院，但狗又生狗，住戶養(yǎng)多無用，又費(fèi)糧，自然就扔了，這狗就成了野狗，野狗再生狗，就越來越多?！蓖高^坊門，謝庸看向青龍坊內(nèi)，房屋破爛低矮，街道坑坑洼洼，兩條狗趴在路邊兒上曬太陽，“若不是有人捕殺吃rou，這狗還遠(yuǎn)不是這個(gè)數(shù)兒。”

    崔熠那樣的出身，雖當(dāng)了京兆少尹這兩年，已略知民生，卻如何知道這窮街陋巷里的細(xì)節(jié)，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周祈與謝庸、崔熠說了自己的安排：“這附近著實(shí)荒涼，又是土坡子，又是樹林子，又是河沿子的，比方說敦化坊里那小片兒榆樹林，就是埋尸藏尸的好地方。若這尸骨被埋在這些地方，因埋得淺，被狗刨了出來，肯定有痕跡，我已經(jīng)讓我的人去搜了。若找不到，恐怕還得去搜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