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得意，單就著他們倆的羨慕嫉妒，自己也能多吃一碗飯。

    不大會工夫，跑堂的端上蒸魚、烤魚、炸魚、魚丸的全魚宴來，周祈到底拋下這點(diǎn)光棍們之間的明爭暗斗，專心招呼這兩根，并對付起自己食案上的魚來。

    周祈固然不通烹調(diào)之道，但這長安城好吃的，十成中，她吃了也有六七成了，故而于品評之道頗通，更記得各種各樣的典故，張刺史安西歸來連吃了五盤還要再添的魚膾，惹得和尚木魚敲錯點(diǎn)子的劉娘子蒸魚頭……說來足以佐餐。

    就著周祈的典故，崔熠又多要了兩個魚頭，那位謝少卿卻著實(shí)難招待，這般的好魚和好客主人，他都沒有多添半碗飯。周祈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

    誰想更好客的是這豐魚樓的店主人。

    “我剛才聽跑堂的小子說有人講的我們這里魚菜的好典故，便知道是周將軍來了，沒想到還有崔少尹，真是蓬蓽生輝啊?！比缓笈拇蚰桥芴玫囊幌?，“你新來，認(rèn)著些，這是崔少尹，這是周將軍……”

    他們話音雖不高，那兩個士子卻也聽到了，不由有些瞠目結(jié)舌，也太巧了吧？

    那個說傾慕周祈的不由得多向她看了兩眼，被崔熠瞪了回去。

    出了豐魚樓，崔熠問周祈：“席間你沖我們笑什么？你還真看上那小子了？比他好多少的，我也能給你弄一車來。那人不行！是不是？子正。”

    謝庸是那種秉承君子之道的，鮮少背后評論他人，崔熠也就是隨便一問，誰知這次謝庸竟然也有了些凡人氣兒：“嗯，那人是略顯孟浪?！?/br>
    哎呦，這羨慕嫉妒的嘴臉……周祈嘿嘿一笑，把自己吃大灶吃小灶的譬喻講給他們聽，“……這小灶好不好吃，我吃不吃的，都不打緊，關(guān)鍵你們倆還吃著大灶呢。”

    崔熠指指她，謝庸則轉(zhuǎn)身負(fù)著手走了。

    周祈越發(fā)得意了。

    讓她高興的還在后頭。

    ☆、甜蜜煩惱

    忙完了升平坊兇宅案，又已經(jīng)交了年終奏表，周祈便松下來，跟陳小六、趙參、秦都安、孫廣幾個或常在廨房或換班回來的一起玩葉子牌，就連段孟都沒在外面拍石頭踹樹，而是在旁邊不言不語地觀牌。

    周祈人品不好，牌品卻極佳，不耍賴，不使詐，可惜牌技卻著實(shí)差了些，不大會兒工夫，臉上就貼了七八張紙條。

    陳小六臉上只兩三條，不時看看周祈，幫她數(shù)一數(shù)，又幸災(zāi)樂禍：“老大，你快十條了哈。湊夠十條就讓座兒，墻邊蹲去。”

    墻邊扎馬步的孫廣齜牙咧嘴地道：“兄弟們趕緊著，把老大砸下來，讓她來替我！”

    周祈卻甩出手里的牌，嘿嘿一笑：“贏了！”又可以多茍一會兒。

    孫廣實(shí)在蹲不住了，坐地上喘氣。門簾子被撩開，孫廣先看見靴子和袍子角，心突然往下一沉，“參見驃騎大將軍。”

    周祈回頭，趕忙扯下臉上的紙條，上前叉手行禮，其余諸人亦忙在她身后行禮。

    蔣豐皺皺眉，輕斥：“成何體統(tǒng)？”

    周祈訕訕一笑。

    “你們?nèi)グ?，我與你們將軍有話說?！笔Y豐對其余人揮一下手。

    陳小六等趕忙再行禮，退了出去。

    周祈把自己日常坐的榻清一清，請蔣豐上座，又給他奉上茶來。

    “老些日子沒來興慶宮了，我來看看你們?！?/br>
    蔣豐是皇帝身邊第一顯宦，據(jù)說皇帝親言其是“比后妃皇子公主還要親近些”的人，封驃騎大將軍，是這干支衛(wèi)的總統(tǒng)領(lǐng)，又兼領(lǐng)甲部之長。不過他不在興慶宮住，若有急事，各支長可徑去叩見，若無急報(bào)，干支衛(wèi)每半月一會，也能見到。

    這甲部從子丑到戌亥十二支，亥支是最不顯的——露臉少，惹事也少，周祈不明白蔣大將軍怎么今日跑到這里來。

    蔣豐指指自己對面：“你也坐?！?/br>
    周祈便告了坐，笑著坐下。

    蔣豐喝一口茶，看著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問：“算來，你也有二十了吧？”

    周祈賠笑：“是?！笔Y大將軍說的是虛歲，等過了年，就得說是二十一了。

    蔣豐點(diǎn)點(diǎn)頭，略感慨地道：“都這么大了。”

    周祈再笑。

    其實(shí)除了這上下級的關(guān)系，周祈與蔣豐還有些特殊關(guān)聯(lián)。周祈是蔣豐從宮外撿進(jìn)來的。

    這宮里宦者從外面撿孩子回來倒也不罕見，一般都撿已經(jīng)稍微懂事些的，且多是男童，凈了身，稍微養(yǎng)一養(yǎng)，便能使喚了，又多讓這撿的孩子跟自己姓，待他們也格外親近些——多少有些“養(yǎng)兒防老”的意思。

    蔣大將軍就特別些，撿了周祈，抱來的時候還是奶娃娃，又是女童，蔣大將軍又讓她跟著宮里一個大宮女姓周——那宮女從不曾照看周祈一時半日，周祈長大一些覺得，還不如跟給自己洗衣喂飯的老嫗姓韓更合適呢。

    許是位高權(quán)重，爭著搶著管他叫“耶”的實(shí)在多，蔣大將軍對周祈這女童便不大上心，周祈自然與他也算不得親近，甚至頭一回聽老嫗說自己是蔣大將軍撿來宮里的，還覺得很是驚訝。

    在周祈記憶中，唯一一回顯示蔣大將軍關(guān)心自己的，便是七八歲的時候，自己跟一幫小宦者打架，被一個大些的小子狠揣了兩腳，晚間吐了血，把韓老嫗嚇壞了，哭哭啼啼地去求見蔣豐，第二日那小宦便不見了，又有醫(yī)者送了藥來。

    也是那回起，周祈開始跟一個姓蘇的老宦者學(xué)些防身拳腳——這自然也是蔣大將軍的恩惠。老宦本只教三招兩式便停了，但耐不住周祈軟磨硬泡，就又教一些，又教一些，幾年下來，到底也讓她學(xué)了不少。也是憑此，干支衛(wèi)在宮里招人的時候，周祈才被選了出來。

    新丁拜見官長時，蔣大將軍見了她，還有些吃驚呢——當(dāng)時兩人已經(jīng)很久未見了。

    兩人許都是憶起了當(dāng)年，屋里一時靜下來。

    周祈看向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顯宦，雖如今也算常見，卻鮮少這樣仔細(xì)看他，他鬢邊華發(fā)叢生，臉?biāo)坪跻脖扔洃浿欣狭瞬簧?，時間確實(shí)不饒人啊。

    蔣豐再飲一口茶：“如今外面都傳那升平坊兇宅的事，甚至有外藩使節(jié)在圣人面前提及，你們處理得甚好，你的奏表寫得亦好。”

    周祈笑了。周祈在宮里掖庭念的書，但那時候放在打架偷吃東西上的精神更多，是個活猴兒，故而如今寫文章實(shí)在算不得好。之所以得這一句贊，是因?yàn)槟亲啾碇锌桃獾水?dāng)年戾太子和秦國公的事。周祈自謂于雕詞琢句上不那么在行，卻是個知情識趣的。

    蔣豐挑眉：“我給你換個支？”

    周祈趕忙搖頭，又行禮道謝：“多謝大將軍，祈在這亥支待慣了，覺得挺好?！?/br>
    蔣豐一笑：“倒是個好性子，若——”蔣豐停住，不再說了，站起來，“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