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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見到他就笑。梁旭起初是靦腆的嚴肅,后來坐得多了,也就向司機回報以微笑。下了車,要再走那么一小段,就是秦都醫(yī)院了。秦都善從本地民風(fēng),從別處挪來了許多高大的槐樹,槐樹原本是難長高的,但一旦高大起來,就格外枝葉茂密。槐花月季長,秦都醫(yī)院時常是一年到頭都縈繞著槐花的清香。哪怕花不開的時候,好像熏得久了,醫(yī)院的墻縫地磚里,也存留了花季的馥郁氣味。春和夏的時節(jié),花圃上開滿無害于病人的大百合和黃水仙,園丁一直在草坪上走來走去,他們得驅(qū)趕蜜蜂,免得叮著散步的病人。梁旭不是擅長風(fēng)雅的人,但他總覺得秦都可以改個名字,叫花都醫(yī)院算了。那時羅曉寧的病房還在六樓,他從最大的花圃中間走過去,上一個螺旋走廊,搭電梯上六樓。第一次去的時候,他居然有些緊張,活像個初次登臺的教書先生——為了振奮師威,他在家里換了一件白襯衫,短袖的。梁峰意外地把他看了又看:“小旭,你這么穿真?zhèn)€俊?!?/br>梁旭不理他,悶聲不響地跑了,梁峰在后面一頭霧水,心想這小子花枝招展的,要害多少小姑娘踩破家門檻。他看看自己鏡子里的胖臉,嚴肅認真地刮胡子——萬一未來媳婦上門搞突然襲擊,自己這個當(dāng)?shù)牟荒芙o兒子丟臉。白襯衫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一路上好些護士看著梁旭抿嘴兒,有人干脆就笑出來了:“小梁,跟明星似的?!?/br>梁旭是從頭到尾地靦腆,進了病房,羅曉寧倒對他沒有什么異樣,因為羅曉寧自始至終都是崇拜的眼神。梁旭緊張地思索,第一課該教什么——曉寧說自己上過學(xué),就是說數(shù)字他是認得的,但是一上來就學(xué)數(shù)學(xué)似乎不太好,而且羅曉寧最需要的是恢復(fù)他的表述能力。他的內(nèi)心抱有一種奇異的期待,因為他總認為羅曉寧或許和他一樣——他的遭遇這樣可憐,而他家中帶來的茶缸,以及他不像親人的親人,都和梁旭現(xiàn)在的家庭有著異曲同工的重合。只不過自己幸運,遇到了梁峰,羅曉寧或許不幸,遇到了羅老太。這一切,他不能直接求證,但可以引導(dǎo)羅曉寧說出來。于是他們第一課就是念詩文——梁旭頭一次去,根本沒有帶小學(xué)生用的語文書,也沒有數(shù)學(xué)書,他帶的是自己的臨床解剖課本。他把書墊在屁股下面,先一本正經(jīng)地教羅曉寧坐好,自己也嚴肅地坐在他面前的小馬扎上,兩個人中間擺一張四腳凳——這就是課桌了。羅曉寧認真得不得了,梁旭帶來的點心他看也不看,只是瞪著眼看梁旭:“老師,我,我要學(xué)什么?”問得好,你梁老師也不知道。梁老師苦思冥想,從腸子底下翻出一首詩,李白的靜夜思,簡直是爛大街的小兒必備。梁旭拿著腔調(diào),一字一句地把這首膾炙人口的名作念出來,好在他音調(diào)溫柔,讀起來還真是那么回事兒,像校站廣播的播音員。念完了,他就敲一敲四角凳:“跟我念?!?/br>羅曉寧沒有聽過這首詩,他只學(xué)過鵝鵝鵝,于是直著脖子跟他學(xué)。走廊外面病人和護士聽見里面書聲瑯瑯,都抱著肚子笑。而病房里毫不動搖,小聲跟著大聲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十幾遍念下來,羅曉寧嘴都念禿嚕了,而梁老師做賊心虛,還在思考這詩要怎么解釋。羅曉寧禿嚕著嘴問:“哥哥,這是什么意思?”你這是在刁難你梁老師,他一個工科男你叫他怎么解釋?梁老師死鴨子嘴硬,他強行鎮(zhèn)定:“意思——意思——意思就是,床頭照著大月亮,月光看上去就像霜,抬頭看見月亮,低頭就想家——想故鄉(xiāng)?!?/br>翻譯清楚,邏輯通順,沒毛病。至于里面的比喻修辭對偶通感,就當(dāng)不存在吧,李白沒有棺材板。只是那一瞬,梁旭粗糙的解釋居然說服了羅曉寧,也說服了他自己——羅曉寧出神地看著他,嘴里翻來覆去地念:低頭思故鄉(xiāng)。彼時沒有明月,這里也不是他們的故鄉(xiāng)。梁旭想,我的故鄉(xiāng)在阿陵。名作之所以為名作,不是因為許多人吹捧才稱作名作,那么多人提到李白,第一個就想到靜夜思,不是因為它簡單,而是因為它的確感人肺腑。它純樸而舒闊的詩意,在那個陽光普照的病房里,灑下思鄉(xiāng)的月光。這一縷月光,學(xué)醫(yī)的梁旭感受到了,智力殘缺的羅曉寧,也察覺到了。梁旭在羅曉寧笨拙的朗誦里,忽然覺出淚意,羅曉寧見他神色凝重,也漸漸地止住了聲音。“哥哥,你怎么了?”梁旭回過神來,脫口問他:“曉寧,你想家嗎?”羅曉寧怔怔地看他:“想。”“……你家在哪里?”羅曉寧不說話,過了好一陣子,他茫然地說:“不記得了?!?/br>可他又望著梁旭:“哥哥,你想家?!?/br>梁旭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家,只是有些東西放不下。羅曉寧摸摸他的臉:“我也想。”梁旭亦回手拍拍羅曉寧的腦袋:“來學(xué)寫字?!?/br>羅曉寧是如何看出他想家這件事,那時他沒有仔細去想,羅曉寧似乎天生就具備一種動物般的敏銳,有如盲人格外敏感的聽覺,他在智力上的不足,全由直覺來彌補。他最擅長做的是選擇題,因為這不需要智商,全靠蒙。梁旭覺得很吃驚,羅曉寧蒙中的概率高得可怕,他誠實地向梁旭坦白,自己根本不會,就是猜。上天不會虧待任何人,小笨蛋也有小笨蛋的本領(lǐng)。不知是不是得益于這次成功的教學(xué),亦或是李白在天之靈也看不下去了,之后的每一堂課,都很順利了。只是羅曉寧腦子不太靈光,經(jīng)常前面記了后面忘,昨天剛學(xué)會的東西,第二天再問,又不記得了。羅曉寧自己著急,背地里做了許多功課,結(jié)果下一周梁旭來了,他總是回答得不太體面。除了選擇題,其他問題都是全跪。羅曉寧委屈又害臊,極力忍著一包眼淚:“我錯了?!?/br>他真怕梁旭發(fā)火。梁旭根本就不生氣,他只是為羅曉寧惋惜,是的,這不是羅曉寧不用功,所有事情只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的智商再也不可能恢復(fù)了。好在他雖然學(xué)習(xí)無能,但自理能力一天天見漲,說話也越來越通順。梁旭想,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讓曉寧看上去不像個殘障人,已經(jīng)是很好的成果。——只是羅曉寧太喜歡說“我錯了”,梁旭怪異地想,大部分孩子不會這么習(xí)慣于認錯,就算是真正的八歲小孩,也很少這樣習(xí)慣性地把認錯掛在嘴邊。羅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