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小裹往家走時，看到路邊燒得一片焦黑的林子，驚得花容失色。及至回到家，看到爹和兒子都活生生的才放下一顆心。

轉(zhuǎn)眼就是臘月三十，這天一大早沈?qū)毘删桶寻状ń辛诉^來，又親自去了剃頭鋪，生拉活拽地把劉老頭拖了來。兩個老的貼罷春聯(lián)，就高坐著喝茶聊天，飯菜都是秋禾娘兒倆準備，白川在灶下打下手。小院里人喊狗吠，熱氣騰騰，過大年的氛圍呼之欲出。

等飯菜端上桌，祭過祖先放了鞭，一家子便你請我讓地上了桌。沈?qū)毘勺ê?，?zhí)著酒杯打眼一望，十幾年來家里人從來沒到得這般齊整，一雙老眼不由得有些發(fā)紅，忙吸一口氣忍住了，端起杯子說：“過了今晚，就又是一年了，來，都把杯子端起來！老頭子沒別的愿望，就盼著咱們老的少的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眾人紛紛站起身敬酒，吉祥話說了一籮筐，末了，劉老頭坐下吃了幾口菜，對沈琳感慨說：“閨女，你爸這回是真高興啊！盼多少年了，可算望到一家子團圓了！”

沈琳便也微紅了眼眶，站起身來給她爹敬酒，說：“爸，以前我年輕不懂事，你別往心里去！明年我不走了，回縣里來陪你跟秋禾，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沈老頭也顫微微地起了身，聽了這話，別的一概說不出，只連連點頭說：“好！好好！”等落座后才又說：“可惜你媽看不到了，她要是見到你們，不曉得心里多歡喜……”

秋禾眼瞅著一頓歡歡喜喜的團年飯要奔著苦情戲去了，忙拉著白川站起來，打岔道：“外公，劉爺爺，我和白川也給你們倒杯酒！祝您二位歲歲康健，年年有余！”

沈?qū)毘煽粗媲耙粚τ袢怂频暮⒆?，心里極為滿足，連聲應(yīng)道：“好，好好！也盼望我的秋禾和川兒能長得壯壯實實的，一年上頭平平安安的！”

劉老頭在旁邊插嘴說：“過兩年，每人給咱家?guī)Щ貍€懂事漂亮的孫媳婦，再添倆大胖重孫，老哥，你敢是做夢都要笑醒呀！”

秋禾聞言，不由飛快看白川一眼，哪曉得白川也在瞄他，他不由有些臉紅，忙給劉老頭搛了一大筷子菜，說：“劉爺爺你多吃點，這個土雞從早上就煨著了，來吃個雞腿！”

劉老頭呵呵地笑，說：“怎么？說起媳婦還害羞了？要拿菜堵我老頭子的嘴？”

秋禾不說話，只是抿嘴笑，白川也笑吟吟看著他。沈琳在旁邊笑道：“就數(shù)劉伯性子急，人家娃兒年紀還小呢！”

沈?qū)毘梢驳靡庋笱蟮卣f：“老哥，不是我吹，你也看到了的，我們家這兩個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娶媳婦這事有什么好急的？先把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對了，說起來老丁也是一個人過年，怎么沒想起把他請過來的？哎瞧我這記性！”

正自嗟自嘆，白川插嘴道：“前幾天我去過他家，聽說今年他不在山里過年，回老家去了?！?/br>
沈?qū)毘蛇@才作罷。一桌子人又相互殷殷勸酒，兩老頭邊吃邊聊些往事，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個沒完，沈琳在旁一句一遞地搭話兒，連秋禾和白川都聽得津津有味。一頓飯足吃了兩個鐘頭才算完。

這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飯后倆老頭就坐到院外背風(fēng)處，邊曬太陽邊喝茶，接著茬聊天。沈琳幫著把菜端到廚房后，也被秋禾推出去曬太陽了。廚房里只剩下秋禾和白川，兩人一個洗碗一個抹桌。等收拾完家什，白川覷著無人進來，從后面環(huán)抱住秋禾，湊在他耳邊輕輕說：“新年快樂！”

秋禾剛也喝了點自釀的葡萄酒，清透白皙的臉上透出一點粉來，眉眼笑得彎彎的，把手環(huán)過去勾下白川的頭，親了親他，說：“新年快樂！”

一直到很多年后，這個除夕的飯菜、太陽，和陽光里的一切，仍深深刻在白川的腦海中。那時他心里多么歡喜呵，心愛的人就在身邊，他在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知交故友也都健在，家園平靜如昔……，這是他來到這個世上后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后來他總會想，如果他有能力把時間定在這一刻就好了。那樣，后來的事就不會發(fā)生，那些心碎難熬的時刻，就永遠不會到來了。

☆、重逢

春節(jié)之后，沈琳在縣城里呆的時間明顯多了起來。

她既然決定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省城的那家印務(wù)公司就得想辦法轉(zhuǎn)讓。剛好公司里有幾個當(dāng)初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老人，其中一個對接手也非常有興趣。因此年前沈琳把業(yè)務(wù)移交，大部分股份出讓變現(xiàn)，只留下少部分干股，如今不過剩下些后續(xù)收尾的事情。

那邊公司既已順利交接，她便把重心轉(zhuǎn)到縣城來。剛買的房子還未裝修好，她在縣里另租了套兩居室，不到省城里時，便在這邊四處鉆營，積蓄人脈，尋找商機，另外新房裝修也要人驗收，又要把秋禾的學(xué)籍托人轉(zhuǎn)回到縣城中學(xué)來，日逐忙得四腳朝天。

讓沈琳最為滿意的是，秋禾的身體狀況大為好轉(zhuǎn)，這個冬天竟一次哮喘也沒發(fā)作。她在把親爹夸成一朵花的同時，還跟秋禾商量起復(fù)學(xué)的事來，計劃讓他九月份去縣一中讀書，又囑咐他好好溫書，有時間多去縣城里住一陣，看看能不能適應(yīng)那里的環(huán)境。

雖然到?jīng)鍪?zhèn)上才幾個月，可秋禾卻似乎覺得已經(jīng)住了一輩子。聽說要離開這里去縣城，不由滿心抗拒。上學(xué)就意味著就得住到縣城，意味著他和白川沒辦法每天見面，兩人如今正是情濃，光想想那情景，秋禾就十分難過。

這天瞅著沈琳出了門，他便跟白川上山去了云臺。兩人在云臺的青石上坐著，看白云蒼狗，秋禾便把沈琳跟他說的事細細告訴了白川。

白川卻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勸秋禾道：“別擔(dān)心，你上了學(xué)，每周末也能回來。又不是從此不能見面！”

秋禾愀然不樂，嘟嘴道：“你說得輕松！高中生到周末都要補課的，一補大半天，搞不好一整天！鎮(zhèn)上班車又只有那幾輛，搞不好就沒時間回來了，可怎么辦？”

白川想了想，說：“那我每晚去縣城看你?；蛘?，我也去縣里租個房，早晚好看著你?！?/br>
“那你修煉的事怎么辦？”秋禾趴在他背上，悶悶地說：“你不修煉，就不能化成人形；不能變成人，就沒法呆在城里……”越說越郁悶，遂長嘆了一聲。

白川反手摸摸他，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年了，不必每日修煉，再者，城里也能吐納，不過是效果沒這么好罷了。你忘了？我以前還在外頭流浪了好多年?！?/br>
秋禾想了想，外頭人多眼雜，哪里能象呆在涼石鎮(zhèn)里這般自在？嘆著氣道：“讀了高中，還有大學(xué)，到時無論考到哪里，都要離你遠遠的，我舍不得！要不，干脆騙我媽一次，就說自己身體還沒好，沒法去縣里呆著。你說好不好？